月光泠泠，透过窗柩落到了木制的地板上。今夜是无风的，只有虫鸣声儿时不时的涌入扰人酣梦。
此刻若是有人路过，就着明堂堂的月光一看，便会发觉这小屋里的床塌上除了一床薄被是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那因病重而早早歇下的杏华小姐。不过，这小院是李府最偏僻的地方，又是更深露重的点儿，又哪里还会有人来？
这人，半夜里不在自己屋里，却是去了一个郊外的小院子。
杏华急匆匆赶到小院的时候，李喻涪正扶着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上了马车。
她捏紧袖口望着他，秀气的脸忧伤有之，不舍有之。她开口，语气担忧，“哥哥，昕姑娘。你们……你们此去保重。”
“杏儿……”他眉头紧锁，道，“你不该来的，你这是在惹祸上身！”
闻言，她扬起脸强笑道，“哥哥，你要走我怎么能不来，我可是杏华呀。”
你要离开，我又如何能不来……
“喻涪……”许是等的有点久了，马车里的女子掀开了帘子。只勉强算得上清秀的眉目间惶惶不安，她轻轻柔柔的唤着他，宛如情人间的低吟。
李喻涪赶紧回过身去安抚她，他道，“昕儿，别怕。只要离开了就都会好起来的……”
女子回了一个笑，乖巧的点点头，又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他回过身来，“杏儿，听哥哥的话，赶紧回家！”
这样的事太过冒险，若牵涉到妹妹，他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母债子还，若不是母亲……昕儿也不至于此，说到底，其实全都是因为他。当初只是念着救命之恩，见昕儿一家日子难捱心生不忍才多帮衬了几把，也不知那些流言蜚语如何就传出来了，更不曾想母亲竟……
“哥哥，你就别操心我了。”她道，“等你们走了，我马上就回去，保准不会被人发现。”
时辰渐晚，也委实不易再耽搁下去，李喻涪再三叮嘱了她一番才爬上了马车。
马蹄声在这偏僻的郊外响起，哒哒哒，哒哒哒……一声一声的像是踏在她的心尖。
哥哥，你一定要幸福……
……
她说了谎，她并没有立刻返回李家大宅，反而转身就进了小院。找到昕姑娘的居室，她打了冷浸浸的井水净面，又就着晃动的烛火对着铜镜认认真真的给自己上了妆。黛眉扫，胭脂浓，花钿细描，口脂微抿……她不是花容月貌的长相，一张圆脸上最出彩的不过是那一对眸，清如水美如月。
芊手落，妆已成。
她对着铜镜中的女子浅浅一笑，语气愉悦，道，“真好看。”
哪有女子不爱俏，她唯唯诺诺了这么些年，最后倒是想漂漂亮亮的走，可惜……哥哥从来没见过正经上过妆的自己。
……
天未大亮，吵吵闹闹的声响就由远及近的包围了这一方小院。半宿没睡也不敢睡，她听着声儿就迎了出去……
“怎么是你！”大夫人尖细的声音实在难听，像突然被踩住尾巴的猫。
“夫人，不是我还能是谁。”她看着大夫人，笑的甜美。
此时的杏华，之前在大夫人面前的低眉顺眼一扫而光，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亭亭的立在哪儿。
大夫人气急，喝道，“说！喻涪带着那个小贱人去哪儿了！”
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迎亲的吉时，若是新郎官找不到了……县丞老爷哪儿如何能瞒的过去……
杏华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道，“我说大夫人，哥哥不见了你该去他的瑜院里寻，怎的却跑来问我。”
“你……你……”大夫人指着她，声音因怒极而发颤。她大概是没想到家养的狗儿也会咬人……
“来人，把她给我绑起来！”
五大三粗的仆从一哄而上，不过片刻就把她绑的结结实实。化了许久的妆就这样花了，细致贴好的花钿被蹭落泥里沾了脏污，胭脂透出来的是苍白……
“你说不说，喻涪去了哪里！”大夫人还站在哪儿逼问，不同的是此时的她手上多了一条粗鞭，长着细细倒钩的鞭，是大红色的。
她勾起嘴角，极是硬气，“说过了。我！不！知！道！”一字一字，执拗的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怯弱模样。她……其实也是憋久了吧，被人当牲畜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了许多年，连性子都得按照他人喜欢的模样来……
“好！好！好！……”大夫人气急之下连着叫了几声好，敷了粉的脸上一抖一抖，吓得在旁的赵嬷嬷不禁后退了半步。
啪的一声，红红的鞭子落下又扬起，留下的是裂开的衣裙和外翻的血肉。
“你说不说！”
“说了！我不知道！”
啪的一声倒刺入骨，血染衣衫……
……
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只晓得嗖嗖的鞭子火辣辣的落下，留下的是一条一条染血的布条。折磨还在继续，她却奄奄一息……
旁边的粗汉子们面露不忍，悄悄的扭开了头。这杏华小姐，怎么寄人篱下还那么嘴硬……
“呵，还不说是么？”许是累了，她揉了揉手臂，又把滴血的鞭子递给了一旁的赵嬷嬷，示意赵嬷嬷上前继续。
赵嬷嬷撇了一眼血淋淋的杏华，打了个寒颤却面上不显，只恭敬的接过来鞭子上前挥舞。
“等……等一下……”弱弱的声响从少女的口中传出，她汗湿的发胡乱的贴在面上，染了口脂的唇此刻白的吓人。
大夫人抬手，赵嬷嬷就退了下去。她看着她，如同瞧见了最渺小的蝼蚁，“说吧。”
“哥哥……哥哥……东边……”
东边？
那就是城东门了。“走！”大夫人袖子一甩，前前后后的人就跟着离去。
行到院外，赵嬷嬷回头扫了一眼小院，斟酌了一下才开口询问道，“夫人，那……那杏华小姐该如何处理。”
若是不管，看这样子怕是要出人命的呀。
“李家没有忘恩负义的人……”冷冷的话语下，决断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命。
……
院内，一片狼藉。
她趴在地上满身血污，连简单的起身都做不得。
挣扎片刻，她突然就笑了。
就这样吧，她想。
哥哥……你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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