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梓：……

　　再这样下去这日子没法过了！

　　“我真的错了。”他一把捉住她安放桌上的手，四指朝天赌咒发誓，一边痛心疾首认错道，“我错的太深刻太离谱太过分太不要脸太不是人……”

　　半莘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慢悠悠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目光如月一般冷淡。

　　“是么？”她端详着自己的指甲，半饷觑了他一眼，大发慈悲道，“错哪儿？”

　　昔梓立刻坐正，道，“我不该骗你！”

　　“然后呢？”她轻飘飘说道。

　　然后？

　　还有然后？

　　昔梓瞪大一双包含惊吓的凤眼，觉得人活一世当真是艰难无比，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全都是送命题啊，“然后……”

　　“然后……”他嘴角嗫嚅，忽的一拍腿，痛改前非言语恳切道，“然后这种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半莘哦了一声，默默喝茶。

　　“小莘儿，你倒是说句话啊。”昔梓受不了了，冷暴力什么的真的是太可怕了，他垂头丧气像一只耸拉着耳朵的大狗，道，“我都这么诚心诚意的赔礼认错了，你到底有什么想法，什么打算？是要把我下油锅还是上刀山，倒是透个底啊……你这样子不冷不淡，我心里挠心挠肺的难受……”

　　难受？你不难受那她端着这一副爹不疼娘不爱的臭脸色给谁看？半莘发自内心的笑了，继续加大力度嘲讽道，“你也知道难受啊。”

　　昔梓点头，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难受。”他再次扯过她白嫩纤细的手腕，往自己胸口一放，委屈道，“你看，都快被你吓的不跳动了，你说难受不难受。”

　　咚咚咚！

　　咚咚咚！

　　强壮有力的跳动，滚烫，灼热，像燃烧的石头，半莘没料到他敢做出这般大胆的举动，脸微愕手一抖，惊弓之鸟似的抽回手。

　　“不要脸！”她骂道。

　　怎么就不要脸了？昔梓呆住。

　　他不就是像给她证明一下自己是真的知道错了吗？无措看了看自己抓空的手，再看看半莘羞恼的脸，他更懵了……喂，正儿八经的在认错，怎么突然就变成不要脸了？

　　“怎么？”面对昔梓无声是控诉，半莘显然不会低头，她说道，“我难道骂错了？”

　　指节屈起敲在红木桌上，发出单调而瘆人的声音，昔梓一个哆嗦，感觉这手分明是在一下一下掐着自己的心脏。

　　“没有！”他目光灼灼坚定，道，“是我错，是我不要脸！你说的都对！”

　　和命比起来，面子什么的还是先扔一边吧，当务之急，是把眼前这位气急败坏的姑奶奶给哄好。

　　或许是他的态度让半莘满意，也或许是这些日子她已经玩尽兴了，半莘接下来并不再在言语上挖苦于他。

　　而是，想起来另一件事情。

　　“我记得。”她忽的说道，“你不是有一些事情想和我说，到底是什么事？”

　　之前，半莘弄明白自己的心意，打算和昔梓摊牌，谁知话到一半总是频频被打断。告白不成功，没多久又得知了昔梓居然设局骗她这个不厚道的事实……她心里这些天是五味杂陈。

　　如今，胸口那口闷气发泄的差不多了，她才依稀想起来，那一日昔梓好像也是有事情要和她说的，就是不知道于她而言究竟会是好事还是坏事。

　　“难不成是你的真实身份？”她问道，眼皮一抬，“那日你就是想和我说这个事情？”

　　昔梓摇头。

　　他真正想告诉她的事情啊……

　　“有一些几十万年以前的旧事。”他敛眸，语气变得古井无波，道，“但是过去太久了，有点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一眨眼的功夫，他所有外露的情绪都消失不见，整个人坐在那里宛如一块收敛了光华的原石，没有人知道里面深藏的是璞玉还是黑土。

　　到底是什么事情，竟让他变成这般？半莘困惑的双眸徒然一凝，几十万年前的旧事……

　　“和那位掌管四季的晏曜神女有关吗？”她说道，淡而轻，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变得紧绷。

　　昔梓说过，离舒上神是他的主人，晏曜神女是离舒上神的爱侣，听起来二人关系并不复杂……可半莘却亲眼所见他对那副画卷珍之又重。

　　女子对于感情的事情都是极其敏感和多疑的，半莘也不例外，在她看来，晏曜神女即使是离舒上神的爱侣，但也并不妨碍昔梓这种不老实的人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毕竟，那神女当真貌美，毕竟，她亲眼见他如此凝重对待。

　　半莘的话让昔梓一惊。

　　他要说的事情和灭灵黑气有关，和战神离舒有关，也诚然是和晏曜神女有关，不过他没料到她如此敏感，这么快就猜到了。

　　于是他颔首称是。

　　半莘心里立即就不舒坦了，道，“那位神女的事情，和我说作甚？”端茶喝水。

　　“总不会怀着让我同你一起怀古伤今的念头吧？”她冷笑一声，拉着新欢怀念旧爱，这个人究竟是把她狐半莘看作什么人了？她看起来就那么傻好糊弄？

　　“不好意思啊，对于不认识的人哪怕是尊贵如上古时期的神女，我也生不出丝毫的感伤。”她说道，“所以，你如果想和我说那位神女的话，可能没你预期的效果。”

　　小莘儿的反应不对劲啊。昔梓听着半莘从头到尾平平一条线，没有丝毫波澜起伏的话，心里又感觉毛毛的，这是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不想听？”他说道。

　　半莘横了他一眼，道，“我话里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明显，当然明显！

　　不过，他就是弄不懂，正常人不都应该对这些事情很好奇，上古时期的神族秘辛，多少人想知道都没有门路。

　　“既然你不愿意听的话……”

　　半莘打断他，道，“你说。”

　　哎？

　　“你不是不感兴趣？”昔梓挑眉，近来他是越来越摸不透半莘的心思了，感觉前言不搭后语咋回事。

　　“不感兴趣是一回事，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半莘说道，露出一个不大友好的笑，“不过，你这次可得好好说，想明白了再说，若是……”

　　“我保证！绝无虚言！”昔梓急忙举手表诚心。

　　……

　　回到房间里，昔梓靠在门板上劫后余生一般呼出一口气。

　　“小莘儿越来越难对付了。”他抬袖抹汗，低声嘀咕道，一抬眼看到梨花案上展开的画卷又叹了一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再不情愿，也得去面对。

　　“还不知道，事情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他低声喃喃道，忧心忡忡上前去收画卷。

　　是的，昔梓已经打算和半莘坦白灭灵黑气的事情。倒不是他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复活晏曜神女的事情已经变得刻不容缓……他已经拖了很久，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虽然不忍虽然不舍但他还是得去做。

　　去做之前，他唯一能给她的就是一个解释，一个死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解释。

　　在楼下的时候，半莘让他说，然事到临头，他却又一次退却了，或许是阳光太好，或许是秋风太柔……总之，他说不出口。

　　可总有说出口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深刻的知道，并不久了。

　　“大人……”梼杌不知何时窜了进来，不解道，“您真的要回天河路？”

　　昔梓嗯了一声。

　　这也是他近来下的决定，从哪儿开始从哪儿结束。

　　“你可以不用跟我同去。”他淡道，“我离开后，你就自由了，只是以后莫要再去害人了。”

　　梼杌一个劲儿摇头。

　　“吾不走！”他坚持道，“大人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昔梓沉默。

　　半饷，才颔首笑道，“不走也好。”拍着梼杌毛绒绒的脑袋，“如果……你便替我守着她。”

　　如果后面是什么他并没有说出口，但洞悉一切的梼杌显然听懂了，坚定道，“是，大人。吾一定会守好半莘姑娘！”

　　……

　　风平浪静的日子慢悠悠过去，鬼妖们带着各种各样的烦心事踏进物灵阁的大门，又怀着或欣喜或愁怨的心情离去。

　　昔梓和半莘的关系也从冰点开始升温，言语间有来有往日渐融洽，萝卜一时摸不清头脑……这二人，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到底啥情况？

　　没啥情况，当下是恢复正常。

　　看到昔梓走过来，萝卜忙不迭凑过去控诉道，“你要和主人出去玩？！”

　　“不是玩！”昔梓屈指往她额头一敲，纠正道，“我们是要出去办正事。”

　　什么正事！明明就是撇下她出去玩！她那日都亲耳听见了，他和主人说要带主人去一个有意思的地方。

　　关键是，不带她！

　　萝卜表示很受伤，为什么呀，她这么乖巧懂事听话，怎么就不带她一起去……

　　半莘给萝卜说的原话是这样子的，“这个嘛，是昔梓决定的。我也不清楚到底是去什么地方……”很为难。

　　她跑去问昔梓这个妖怪！

　　他却信口雌黄说是办正事！太过分了！欺负兔子！

　　越想越气，萝卜双手抱胸，鼓着眼瞪他，道，“我以后再也不给你吃萝卜了，再也不给，一根也不给！”哼了一声。

　　在萝卜小妖的心里，对你好就是把自己最爱的东西和你分享，对你不好就是收回给你的特权。

　　这孩子……昔梓听完一阵无语，他并不喜欢吃她硬塞的萝卜好吧。年轻真好，无知无畏想干啥就干啥，他说道，“好好好，以后不吃你的萝卜，所有的萝卜你都留着自己吃。”

　　萝卜脸鼓的更圆了。

　　“好了。”半莘走过来，止住了二人的口角，吩咐道，“萝卜，我离开这几天，你可得好好守好店……然后，等我回来，再一起回一趟毕罗。”

　　回毕罗！

　　萝卜瞬间眼就亮了，脆声高兴道，“主人，我们要回毕罗了？”

　　半莘成年后并不呆在青丘，而是带着萝卜寻了一座名叫比罗的山谷修炼，说起来，她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半莘看萝卜笑起来，自己心情也好，毕罗她也想回去看看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时机，如今耶羽的事情告一段落，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毕罗？”昔梓插话进来，好奇道，“就是小莘儿你以前修炼的那个地方？”

　　半莘点头，目光里流露出些许怀念，“是啊，说起来也有几百年没回去过了，也不知道隔壁的树妖能不能把屋子给我看好。”

　　“一定会的。”萝卜闻言跳起来，道，“小狸答应过我，会好好替我们看着屋子。上个月她还给我写了信说咱们后山的橘子树开了好多花，一看就知道今年能结好多果子！”

　　“听起来真的是很好。”昔梓浅浅一笑，垂眸低声道，“如果可以，我……”

　　“如果你想，自然可以和我们同去。”半莘道，摇了摇扇子，正色道，“礼尚往来嘛。”

　　昔梓已经和她讲过，这一次出门要带她去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看看，顺便把他心里藏了几十万年的故事一一说给她听。

　　他心底的故事……

　　藏了几十万年的故事……

　　说不好奇，半莘自己都不信。

　　同时不免又有一点忐忑，他为何要和她说这些？既然是他深藏心底的事情，那么为何要突然告诉她，会和那个晏曜神女有瓜葛吗？还是说，他已经看出她的心思，要表白心迹抑或是婉言拒绝她？

　　“好。”昔梓抬眸冲她一笑，但素来明媚的眸子里仿佛隔了一层雾气，看不分明，他说道，“等回来，我和你们一起去毕罗，那一定会是个很美的地方……”

　　等回来，如果还能回来的话。

　　半莘也笑，拍了一下他的肩头，道，“好，你一定也会喜欢毕罗的。”错身而过。

　　“对。”萝卜高声附和着她，道，“没有人会不喜欢毕罗的，如果有，那个人一定是脑子不好使……昔梓，你一定也会喜欢的，到时我介绍小狸她们给你认识……”

　　“好，我等着你给我介绍。”昔梓捏了捏萝卜的肥脸，笑嘻嘻应承下来。

　　如果能回来……

　　如果能去毕罗……

　　如果能……

　　“我一定会很欢喜。”他轻轻说道。

　　萝卜听见了，心里立即开了花，没想到只是要介绍几个朋友给昔梓他会这么高兴……想了想，扯着衣角矜持道，“昔梓……你……你也不用太感激我。”

　　 喜欢回灵灯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回灵灯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