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我生活的这个城市……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乃至一个人，都是假的？”古典的话语里透着一种深切的疲惫感。

　　这些全部都是……被父亲创造出来的吗？

　　【古典，我问你，古字号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那个声音突然转移了话题。

　　古典想了想：“……我……不清楚……”

　　她接手古字号以后，突然得到了一些能力，能听见别人的心声，能看见一些孤魂野鬼。她听的见别人内心的欲望诉求，她替那些人达成愿望，然后从他们身上取走代价。

　　如果具体来概括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生意，她不知道。

　　【地下室里的那些玩偶，是你放进去的吧？】

　　古典点点头，“是。”

　　那是很久以前就在古字号的玩偶了，父亲会做玩偶，可是古典的手艺并不好。

　　【好孩子，那可不仅仅是玩偶，而是人偶。】

　　玩偶？人偶？有什么区别吗？

　　古典正疑惑着两个称呼有什么区别，就听到了那个声音来告诉她出乎意料的答案。

　　【那些人偶，是活的啊。】

　　这八个字，语调有点阴阳怪气，连古典心里都有些发怵。那声音隐约藏着一股子的诡异。

　　听到“活的”两个字，古典第一次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些被她放在地下室的人偶，是活的？！

　　“没有制作者的控制，他们不会活的。”除非制作者把自己的灵识分出一丝，就足够人偶活过来的。可是父亲已经不在了，那些人偶怎么了可能活过来？

　　这就是一个悖论。

　　【不，他们本就是活着的。】

　　【你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你父亲的作品。它们，无论是静物亦或动物，都是活着的。】

　　伴随着这句话，眼前的场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整个空间都变得明亮起来，刺眼的光芒让古典不得不用手挡住眼睛。待到手放下，四周的一切都变化了。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以及汽车鸣笛的声音，人来人往的景象让古典一阵恍惚。

　　每个人都很忙碌，这是千城每天的状态，庸庸碌碌而无为。他们都似乎被设置好了定时，按照秒针的走动来计算自己的每一步。

　　很紧张，很急迫。

　　似乎“放松”与“懈怠”这两个词语与他们无缘。

　　【你没发现什么吗？】那个声音再一次从心底出现。

　　古典站在人群中央，她静默的看着，用那双古井寒潭一样深邃的黑瞳。当一个人从她身边走过时，那双眼睛浮现出了淡淡的哀伤，连带着那颗泪痣也悲伤的无法言说。

　　“他们……”她张开口，刚吐露两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这些人，完全……没有自我了吧。

　　【如你所见，他们都是活的人偶。而你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些人偶的生活规律。】

　　是的，没错。

　　古典接手古字号以后只做一些关于人心阴暗面的买卖。她近乎不择手段，也不在乎交易对象，她只是让自己变得忙碌。让古字号的橱窗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

　　而这一切，根本就毫无意义。

　　古典觉得自己还活着就是一件无意义的事。

　　生活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然后满怀热血的想要保护好这座城市。结果却发现，你做的一切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因为……这里本就是虚无的。

　　“你说的平行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

　　【嘘！乖孩子，你该醒了。你想知道的，都藏在古字号里，需要你浪费一点时间，自己去找一找。我相信你会找到的。】那个声音含着笑意说着这些话。

　　古典却无法平静的接纳，明明真相就唾手可得，她还要自己去找？能不能找到还是一个未知数。

　　她着急的说道：“你能不能……”告诉我。

　　还未等她把这句话说完，梦境已经消散了。

　　眼前的一切场景都消失不见，又回到了最初，那个大雾弥漫的场景，四周什么都看不到。

　　——

　　房间里没有开灯，外面的光只能隐约进入房间。

　　睡在床上的女人睫毛轻轻颤抖，然后缓缓睁开了双眼。刚睁开眼睛，黑瞳里还隐约一些迷蒙，很快就恢复了冷静沉稳。

　　古典看着天花板，鼻端萦绕着安魂香淡淡的味道，比刚刚入睡时更淡一些，证明安魂香已经燃完了。

　　她刚动一下，发现左手边的位置有人在趴着。

　　古典单手支着床，半撑起身子。看到熟睡着的阎君，她愣了愣。

　　然后才看向屋子里唯一的钟表，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三个小时。而阎君，恐怕就保持着那个不舒服的姿势，也睡了三个小时。

　　她看着阎君的发顶，目光变得柔软。

　　脑海里出现他们当初一起的场景，他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脸却是朝向古典的。那时候……她似乎还浪费了时间，临摹了一张阎君的睡颜。

　　想到这里，她唇角微微翘起。

　　说不怀念是假的，那些记忆，是她少有的温馨。即便后来他们分开的并不愉快，可古典还是一直持有感激之心，能有人陪伴她一阵子的。

　　睡梦中的阎君，眉头突然皱起，呼吸也有些困难，神情看起来很痛苦。他的额头上冒出冷汗，似乎陷入了一个极坏的梦境。

　　古典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立刻推了推他，“阎君，醒醒！”

　　他“唰”的一下子睁开眼睛，鲜血色泽的红瞳在光线微暗的房间里看起来格外渗人。

　　连古典……都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怵。

　　“你……怎么了？”她看着神情并不好的阎君，问道。

　　阎君直直的看着古典，看的人心底发怵。待古典要再开口问一句的时候，他眨了眨眼睛，收敛了眼中的愤怒和悲痛，垂着眸子。

　　“我……”他一开口，沙哑的嗓音仿佛被沙石磨砺过一样，“做了一个梦。”

　　她没追问，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抬起眼睑，再一次看向古典，那眼中凝聚的，是一种类似于失而复得的情愫。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我最后还是……永远失去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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