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尧倩躺在床上，对面空无一人，这个家只有父亲不在的时候才是令她安心的。

　　她印象中关于母亲的记忆总是缺失的，然而父亲也没有补上，所以久而久之她也没那么在意了。就算小时候别的孩子中午有便当吃，或者下雨天有母亲来接，当这些都不会让她羡慕时，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硬起来了。

　　父亲经常出差，一开始回来还能看见憔悴的黑眼袋和青色的胡茬，总是累的倒头大睡。如果刚好碰上自己又考砸或者惹祸需要家长认领的时候，他只能无奈的从床上坐起来，搓乱自己的头发，像拎着小鸡一样把她推向卫生间，用冰冷的淋浴头把她浇透。

　　这是周尧倩最不愿意回忆起的前奏，湿淋淋的衣服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身体还未发育的曲线，父亲会再次拎起她扔到饭厅的桌子旁边，然后自己静静的坐在对面，就这样在他的凝视中，几个小时过去了...

　　以前只是单纯的害怕和难受，湿透的感觉很糟糕，还要用体温去暖热外面的衣物，父亲的凝视到没有那么别扭。只不过有时候也会感冒，然后父亲会像候鸟一样又飞走了，发烧，咳嗽，头痛，并没有人能照顾自己。所有的经历都告诉周尧倩，这惩罚不好受。

　　然而女儿总要长大的，也总要懵懂的知道男女有别的，虽然后知后觉，不过周尧倩已经对父亲的凝视感到如坐针毡了，那目光又复杂，又可怕，远远大于湿透的痛苦和感冒的折磨。

　　记不得什么时候起，父亲回来的日子越来越少，他也不想小时候那么狼狈了，变得整齐和得意，还有若隐若现的香水味，那味道像痴缠在他身上女人的缩影。

　　周尧倩虽然年少，但单亲的家庭亦让她早熟又聪明，除了个子长得比同龄人高之外，智商也是。她知道父亲真的成了一只候鸟，另一个地方有他春暖花开的生活，不像这里只能看到寒冬。

　　又是一个惩罚日，连十分都没考到的各科目卷子和欺负同学的投诉，虽然老师已经叫了无数次家长，但父亲一次也没去过，这次也不例外。

　　“考的比上次还低。”父亲的声音语调平缓又冷静，但周尧倩只觉得自己骨子里发寒。

　　“签字可以，不过学校我就不去了。”意料之中的“失踪”，不过老师也没指望会发生奇迹。

　　“你这个月没有零花钱了，可以吗？”父亲抬起头看了周尧倩一眼，她赶快点点头，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过关了。

　　父亲沉思片刻，在卷子上一张一张签了名字，周尧倩暗暗松了一口气，少吃点少喝点总好过受罚吧。

　　“签好了。”父亲坐在沙发上的身体直了起来，顺手拿着那堆卷子递给周尧倩，她赶快殷勤的去接，没想到父亲突然松了手，卷子散落一地。

　　周尧倩愣了片刻，立刻跪在地上捡卷子，于是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父亲站起来，一把拦腰把她抱起，朝浴室的方向走去，虽然这种惩罚重复了无数次，但今天周尧倩从未如此害怕过，她深刻的明白了自己已经不能再忍受这种处罚了，慌乱的抗争让她更显得手足无措，父亲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皱着眉头直接把她扔在了浴缸里。

　　头磕在了硬邦邦的浴缸边缘，周尧倩觉得头晕目眩，父亲拎起淋浴头开到最大，冰凉的水像武器一样刺痛的攻击自己，她大声喊叫着求饶，父亲却不为所动，眼镜上覆盖了一层水雾。

　　身上还滴着水，周尧倩再次坐在了父亲的对面，这个中年男人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脸上表情带着看不透的平静。周尧倩光着脚，脚趾蜷缩起来互相搓揉，她只知道紧紧用双手抱住自己，把头低下去再低下去，自己的视线只能看着水顺着长发滴在地板上。

　　“你长大了。”

　　周尧倩听到这句话，吓得立刻抬起了头，父亲的眼睛里闪烁着火焰。

　　“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周尧倩闭上了眼，她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不要睁开眼睛，很快就会醒过来，然后她听见了脚步声...

　　一步，两步...主人在自己的面前停下了，一双手轻轻抚摸自己的头，当到后脑勺的时候，手突然用劲把自己顶向前方，抵在了身体上。

　　“怎么哭了？”手轻轻的从后脑勺爬到了脸颊上，来回摩挲。

　　“不要...”周尧倩小声的说。

　　“什么？”对方没听清的又问了一遍，周尧倩再次暗暗告诉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吧，醒过来就好了，她决定数到三睁开眼，一定会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家里空无一人，一定是。

　　一，二，三....周尧倩睁开了眼，她感到了眼泪递进嘴里的咸味...

　　“做噩梦了啊...”眼前是笑盈盈的陈曦，她正坐在床上，用双手来回的抚摸周尧倩的脸颊，“原来你也会哭啊。”

　　这也是梦吗？周尧倩睁大眼睛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却动不了，就像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做梦一样。

　　“睡吧，时间还早。”陈曦看了看窗外，透过窗帘的缝隙看到的果然是一片黑暗。

　　“我在做梦吗？”周尧倩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虽然没有开口的感觉。

　　“睡吧，睡吧。”陈曦的声音像有催眠的效果一样，周尧倩控制不住困意，闭上了眼睛。

　　“睡着总比死掉好，至少明天还会醒来。”陈曦冷冷的看着她的脸，小心的帮她盖上了被子。

　　*

　　是深夜，梁栋终于回来了，虽然只有几天的在外奔波，可是他的脸却如此憔悴，长时间的缺少睡眠让他非常难受，只想睡上几天几夜。

　　但还是要先把事情做完，于是先把手里的照片放在景落的桌上。

　　“这是什么？”

　　“周尧倩父亲新组的家庭。”梁栋解释着自己的调查结果。

　　“果然...”景落仔细的检查这些照片，试图找到信息。

　　“不过他离异多年，重组家庭也没什么，根据我的了解，他应该是跟这个女人同居，还没结婚。”

　　“周尧倩的生母呢？”

　　“不知道，”梁栋摇了摇头，“离婚后没多久据说是搬走了，搬去哪里，现在生活的怎么样，一片空白。”

　　“失踪吗？”

　　“不过有件事很有意思，”梁栋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照片，递了过来，“这是周尧倩的生母，这是父亲的新情人，你看看。”

　　景落对着两张照片检查了半天，立刻明白了梁栋的用意。

　　“你看，这两个人是不是长得太像了...”梁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周尧倩跟她们俩长得也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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