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

　　静默的夜，屋内一片漆黑，顾澈坐在床边，手里拿着杯清茶。从窗外映进房间的微光轻轻闪动，她的半个影子折射在黑暗当中，愈发缥缈。

　　手腕上的那条疤又传来了撕心裂肺般痛楚，但她却麻木得恍若未闻。

　　良久，她叹了口气。

　　活着，

　　真好。

　　砰砰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顾医生、顾医生！”是秦大爷的声音。

　　顾澈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下楼给秦大爷开了门。

　　秦大爷额头沁着汗水，背上背着他孙子，满脸的焦急，“顾医生这么晚真是麻烦你了。只是这孩子，从十一点多开始就说自己难受，浑身无力，当时还没这么严重，我也就没多在意，就喂了他几粒退烧片。但刚才我又用温度计量了一下，都发烧四十度了，就赶紧跑到你这了。”

　　顾澈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

　　“好像给他吃的那几粒退烧片一点都没用啊，这药还是他爹那次从大医院特地带来的。”秦大爷将男孩放在椅子上。

　　顾澈心说，当然没有用了，

　　您孙子背上正趴着一个，

　　张牙舞爪，

　　煞气缭绕的，

　　小朋友呢；

　　不仅是这样，

　　瞧，他旁边还站着一个，

　　流着脑浆，

　　眼球吊在半空中的，

　　正拿着消炎药，

　　使劲往身上抹的年轻男人呢，

　　看，

　　他的皮都搓得血肉模糊了……

　　有这两个在他身边，能好才怪呢。

　　“顾医生，这……要不打吊针吧。”秦大爷担忧地看着他孙子。

　　“我先看看。”顾澈抬了抬手，示意秦大爷不要担心。说着，她拿出一个听诊器，放在了小男孩的胸口，装模作样地听了起来。

　　顾澈自然不是在听小男孩的病因，她抬头看向他的背后，此时那个怨婴正一脸陶醉的吸收着小男孩身上的一缕缕生气。

　　仿佛感受到了顾澈的目光，婴儿猛然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牵动嫩嫩的脸庞，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

　　“滚、

　　滚、

　　滚！”

　　顾澈听到她说。

　　顾澈也笑了，

　　让我滚？

　　你？

　　还没有那个资格！

　　在秦大爷看不到的地方，顾澈的眼瞳深处，陡然间变得血红一片。

　　怨婴嫩藕般的手臂遮在眼前，发出一声声惨叫；旁边那个正拿着药膏往身上搓的年轻男子也停了下来，愣愣地看着在秦大爷孙子背上乱打滚的婴儿，露出疑惑的表情。

　　婴儿表情扭曲而痛苦。

　　“求求你，

　　不要杀我，

　　我不要回到那个地方，

　　你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可怕吗！”

　　惨叫声中，婴儿圆圆的脑袋变得消瘦，鼻子慢慢尖了起来，长出了一层细密的绒毛。

　　那是一张……狐脸！

　　“为什么，

　　凭什么，

　　我经历十次畜生道轮回，才投胎为人，而他，却把我扼杀在娘胎里，

　　如今又要回到那里，

　　你知道那里有多恐怖吗？

　　就算再回去，我也要拉上他！”

　　顾澈知道，一般来说，两个月的时间，孕妇体内孕育的胎儿就产生了灵魂，在这个时候堕胎的婴儿，怨气最重。

　　这个怨婴，明显都已经五个多月了。

　　顾澈眼眸中的血红渐渐暗淡。

　　“我怎么不知道，

　　为了逃离那里，

　　我的哥哥，

　　永远留下了；

　　我手腕上的疤，

　　到现在还提醒着我，

　　终有一天，我会再回去，

　　复仇！”

　　顾澈指了指秦大爷孙子的头上，那里有一条条丝线缠绕，像是因果一般。

　　“没看到吗？他，已经遭了天谴……这一生，不会过得安逸。因果循环，天道对你有愧，下辈子，你有天大的福报。”

　　婴儿身上的怨气逐渐消散，顾澈伸手一拂，婴儿虚幻的身躯化作点点辰光，融入到了她手腕上的疤痕里，那条痕迹似乎短了些。

　　顾澈眼前出现了一副副画面: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秦大爷的儿媳妇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是一档关于育婴的节目。

　　她拨通了一个号码，是她老公的，“建军啊，咱们宝宝快出生了，你下个月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些好奶粉啊。哦对了，尿不湿也多买点，咱爸咱妈会过日子，他们买的都是那种便宜货，我怕对婴儿不好……”

　　她边抚摸着鼓鼓的肚子，边叮嘱道。

　　笑着挂了电话，这时，秦大爷的孙子突然跑到了她身后，悄悄探出双手，对着她，猛地一推！

　　她顿时扑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叫，下身顷刻间涌出了大量鲜血。

　　正在厨房洗碗的秦大爷闻声走了出来，见此情形大惊失色，看到孙子那慌张的表情他立刻就知道了怎么回事。

　　愤怒的秦大爷上去就踹了他一脚，小男孩的奶奶却护在了他身前，“小乐他不是故意的，你个老东西要踹死他吗，他可是你孙子啊！”

　　小男孩见有奶奶撑腰，他身后探出头来，理直气壮地说:“我就想看看她会不会流产！”

　　…………

　　顾澈收起听诊器，给秦大爷的孙子打上了吊针，输的是营养液，经历了这两个东西在他闹腾，这小畜生不死就算不错了。

　　“明天就应该没事了。”顾澈对着秦大爷笑了笑，然后坐在了小男孩的身边。

　　解决了一个，这边还有一个呢。

　　只是年轻男子身上并没有怨气，也没有完整的意识，跟在小男孩身边也只是因为还有因果。

　　他记得顾澈，对着顾澈点了点头，点头的时候，面前的眼球也跟着乱晃。

　　“说说吧。”顾澈说。年轻男子笑了笑，顾澈就看到一副画面。

　　他是一名抹灰工人，从初中就辍学了，这个工作还是跟着他二叔学的呢。他不恐高，他喜欢吊在半空中工作的感觉，看着周围高楼粉刷上一层层水泥，他能从内心深处感到一股满足感。

　　看，你们城里人住的高楼都是俺建好的！

　　瓦刀将水泥砌在墙上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张钞票飘进了他的口袋。她要努力赚钱，要给他刚出生的儿子买好的奶粉，还要买一辆那种可以让宝宝学走路的小车。

　　昨天上午的时候，他正在四楼干活，他忽然听到几声打闹的声音。他抬起头就看到几个孩子正趴在窗户边看着他，手里还拿着几根钢筋和做活用的瓦刀、铲子。

　　“诶，小朋友，快点回家吧，这里危险，要玩去公园里玩。”他朝上边喊了声。

　　然后这几个孩子就缩回了脑袋。

　　他笑着摇了摇头，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跟小二、顺子他们两个下河摸鱼，爬树掏鸟窝时的情景。

　　唉，谁还没有年少调皮的时候呢！

　　突然，他的绳子晃了晃，还没来得及抬起头向上看，他就发现自己正在极速下坠，像极了他小时候一脚踩空，从树上掉下来时的那种感觉。只是这次，高度，比从树上掉下来高，时间，比从树上掉下来长。

　　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他眼前一黑，朦胧中，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大胖小子，正奶声奶气地在叫他爸爸，他笑了笑，闭上眼睛。

　　至死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掉下来……

　　就在他把几个孩子赶走之后，这几个孩子就蹲在了楼里。

　　“这个人长得好丑哦，你看他皮肤这么黑，简直是一个从煤炭里出来的黑鬼。”一个男孩说。

　　“对对对，看到他第一眼我就很讨厌他，还敢说我们是小孩子，得给他点颜色瞧瞧。”另一个孩子说。

　　秦大爷的孙子小乐提议道:“要不，我们把他的绳子给割断！”

　　“这……会不会出事啊。”第一个先说话的孩子有些害怕，犹豫着说道。

　　“没事的，我听我爸说过，我们还是小孩子，好像有什么保护法，不会坐牢的。”小乐拍着胸脯保证道，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说完，他们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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