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倾风是去男人身后守着了,老僵尸和老黑也是没闲着的四处查寻着,客栈又空了,酒娘坐的累了就想着起来转转,回来几天她一直待在房间里倒还没好好出去看看。
望着那片荒凉的林子,如今花木已枯,鬼魂眼里这些树还在摇着枝叶,草木虽枯却也存在,可在人眼里这里就只剩这一片荒凉的空地。
酒娘喜欢林子深处的一棵百年大榕树,那时在她眼里它还是枝繁叶茂的,就像门口的那棵槐树,她也一直以为它就是活生生的,然而这次回来她却只看到了它那已经腐朽的树根,一切都变了,她只用了一秒就接受了这改变的一切。
因为她知道错愕惊讶都是毫无意义的,她就那么不动声色的接受这一切的变化,其实早有预感,从她知道疼,知道冷的那一刻就明白她的世界是变了的。
老榕树的根还是牢牢的扎在地上,它被砍的地方还留着清晰的痕迹,它那枝繁叶茂的的枝叶不留半点痕迹。
她仔细看着那一棵棵枯树根,有些陌生,有些荒凉,站在那棵她已经有些认不出的榕树下心里竟难得的平静。
这里再也没有昔日的枝繁叶茂,冷清的连风吹过都发出一丝声音,静的让人很安心。
她还来不及去感受这榕树的温度,一旁蜷缩的黑影在树根处动了动,它似是睡着了,许是无意识的翻了身。
酒娘没有去打扰他,她静静的坐在一旁,身边的东西明显是在此歇息的孤魂,一只不愿投胎的孤魂,它身上又有怎样的故事呢?
风悄悄的吹着,林子各处的孤魂看到她还是有意疏远着的,这些年她确实太冷了,这些鬼魂大多都是躲着她,它们更愿意与阿浩诉说他们的故事的,以前她不屑于听,反正想知道就可知道,现在才发现,故事要从当事人口中讲出才更有味道一些。
身边的孤魂大概是睡醒了,鬼本无眠,它睡去也只是为了去看它想看的人而已,大概是不敢去见的人,所以才用这种方式去看,其实就跟人做梦一样,只是人梦到的都是假的,而它看到的皆是真实的。
老人是喃喃着醒来的,他似乎不管身边坐着的人,似是没看到,更似是忽略。
他说的些什么酒娘没有听清,只是那句对不起的话她却听的真切。
“对不起……”酒娘笑了起来,“这辈子你怕是没机会说了,所以活着时干嘛不好好去道别呢?”
老人坐了起来,他抬眼看了看酒娘,眸子略透几分悲意,“活着的时候不明白,死了倒醒悟了,唉!迟了。”
酒娘朝树边靠了靠,她还能感受到它还在的样子,结实,温度也刚好,她看了一眼老人道:“也不算太迟,最起码还是悔悟了,大多数人就是到死都不知悔悟的。”
老人笑了起来,笑起来脸上的皱纹更深,其实很难看出老人会有什么牵挂的人,他似是个无牵无挂的流浪汉,凌乱如粗布的黑白发扣在头上,身上也是脏乱不堪的,衣服上也是污渍蔓延全身,看样子就是在外流浪许久了的。
他看来还是神智清醒,思维正常的,怎么看也不像是走丢了的,更不似有病,那么就只能说明他是无依无靠的孤家老人,所以才会如此落魄。
酒娘疑惑着,也就问了出口,“大爷,您这是有家人?”
老人笑了起来,也不怪她怀疑,他这样子确实是像个孤寡可怜的流浪汉,无牵无挂,无悲无喜,每天最大的想法就是吃饱,他确实是过了十几年这样的生活,他并非无家,而是不想回去。
他的老伴儿是隔壁村的王媒婆介绍的,他那时也才二十七八岁,在当今这个年代这岁数不结婚也正常,可在他们乡下他这么大不结婚可就算是大龄剩男了,和他同岁的男人一个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而他因为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所以也没有女人愿意嫁给他。他倒不急,可他母亲看他那么大岁数还不成家心里就着急了起来,他父母是给王媒婆塞了钱她才肯给他介绍对象的,毕竟他的名声已经糟透了,那个女人愿意往火坑跳。
王婆给他介绍的是个在地女人,那个女人他小两岁,可她却是有两个孩子的,她丈夫因病突然去了,那个家被卖的什么都不剩了,她是无依无靠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她没有抚养两个孩子,所以她是尽快想找个依靠,找个能养活两个孩子的依靠,其实她的要求不算高,可他却是不满的。他别扭着,被家人逼着最后还是见了她,她模样长的倒也清秀,人也温顺。可他就是介意她是个寡妇,他怕村里人看笑话,他不同意娶她,可父母也没多余的钱给他寻更好的,毕竟他们年纪也大了。
在父母的劝说也他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的,新婚第一天她的两个孩子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哭喊着妈妈,她半夜跑过去带孩子,他心里便是不满的,这不满一旦在心里存着它就会渐渐滋生的。
后来他在外赌博玩乐,她带着孩子下地干农活,他不与她多说话,她也总是沉默不语。
他们开始过的还算太平,一切都要从她跟他要钱开始,她说要生活费可他每日玩乐哪来的钱,所以他冷冷的说没有。她孩子生病买药又一次跟他张口,他破口大骂说,那又不是他的孩子。确实那两个孩子他从未正眼瞧过,更别说当成自己的了。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他也第一次破门而出,这一走就是半个月,回来时他看到女人就又变了模样,每日风吹日晒的让她憔悴很多,脸上也苍老了许多,他看着她更觉心烦。
后来他们还是有了孩子,是个男孩,他很喜欢,可却仍是不存责任心,她开始一次一次的哭泣,一次一次的歇斯底里,他一次次的冷漠,逃避。
家里的一切都靠她撑着,他有钱了最多会给儿子买点吃的,他从来未给过她钱。她慢慢的也不再跟他要了。
他们之间越来越冷漠,从半个月不说一句话,到半年不说一句话,后来干脆就分开房间睡,几个孩子也无一愿意与他亲近的。
他每天半夜都会听到女人的悲泣声。他由开始的心烦到慢慢的淡漠。
就这样他们再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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