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想想到崔判官的时候,她的手腕上突然传来了断裂的感觉,嬴季没忍住发出来闷哼,然后重新咬住了嘴唇,自己大概是史上最可怜的诱饵了吧,这次要是能够再死一次,非要好好找点能够弥补伤害的东西不行。
曾经为了寻死,她灭了肉身,但是魂灵却是怎么也无法死亡,再死一次,不过是重复了那样的过程罢了,连钟馗都懒得再计较些什么。
但是现在,如果不是有马面在,她又怎么会陷入这么被动的局面,就算是一直跟芥娘过招,也不会一时不察中了这一招。
芥娘蹲下身来瞅着她,眉眼中泛出来寒意,低声问道:“嬴季妹妹,这五肢俱断的感觉,怎么样啊?”
怎么样?确实不怎么样,嬴季觉得下一瞬自己就能够晕厥过去了,这样的痛楚,的确是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能够维持自己的清醒已经坐到了极限了。
芥娘的表情突然变得哀痛起来,手里的钗子一分分握紧,猛地划上了嬴季的脸上,怒声喊道:“那你可知道,我经历这些的时候,比现在的你还要痛上数十倍,数百倍?”
脸上的疼痛跟脖子还有手腕脚腕上的完全不值得一提,她看着旁边的滴落下来的血液,在芥娘的金钗再次落下之前,手指轻轻颤了颤,勾出来一道红光。
芥娘的眼中早就被仇恨占满,那里注意得到这样的小动作,手里的金钗再次下移,却被一团红色的丝线挡住,她看着手腕上缠上来的丝线,只来得及后退挣脱,目光里带着惊惧,她竟没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嬴季还有能力发起攻击。
其实哪里是有能力,人被逼到死亡关头的时候,任谁都能爆发出出其不意的力量。
红线丝丝缠绕,阻隔着芥娘近身,剩余的却是在地上绕了一圈,围住了马面和嬴季两人,然后才向上绕起,形成了一个简陋,但还在不断地补充空隙的保护罩。
嬴季能感觉到身边的威压减小,也不再是跪卧着的姿势,脱了力向一边歪倒,靠在了马面的身边,透过来还没有补住的空隙,能看到芥娘正在挣扎的身影。
因为动作带起来的风,扬起来她脸上的面纱,露出来脖颈和下巴,上面有着深可见骨的伤痕,看上去甚是恐怖。
嬴季尝试着动了动胳膊,碰触到腰间那张绢帛,但是手掌光是移动起来,就像是万根针刺一同扎入关节处的骨髓一般疼痛,手指更是完全不受控制。
勃颈处更是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与整个身体都已经失联,看着外面飞舞的红色还有偶尔流过的带着红色暗光的丝线,轻轻闭了闭眼睛。
芥娘大红的衣衫在空中舞动翩跹,衬映着如墨的黑发,还有金钗上的光芒流离,像极了盛极一时的舞女,正在只为她一人搭建的舞台上舞蹈。
说起来,芥娘本就是舞女来着,当年容貌倾城,品艺绝世的一代舞女,多少人重金倾家都想要品一支舞蹈,拜倒在她的风华之下,可这样才貌双绝的人,却偏偏生在乱世,偏偏没能迷住一个王陵,偏偏,遇上了嬴季。
沛县豪门子弟,王陵向来不屑于所谓烟花柳巷之事,若不是遇到了那个在他看来不过是胸无大志,好吃懒做的沛县泗水亭长,他怕是也没想过这等乱世,竟然还有如此莺歌燕舞。
如果他多学些诗书,怕是“隔江犹唱后庭花”的感慨早就从他的嘴里出来了。
然而他始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他看不起的混混,竟也能改变了他的人生。
人事我以兄,我又怎么能冷脸相对。抱着这样的想法,他跟着刘季去了趟那据说新建不久,就已经不得空席的小西楼。
他正想着是谁起出了这样好似别致,但是要他说哪里精妙有说不出来一二的名字,就被刘季拉着走了进去,后者一脸骄傲地说道:“王陵兄有所不知,今日这个小西楼的头牌,云芥姑娘可带了新编的舞蹈,绝对不能错过的。”
王陵看着小楼内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这个什么云芥姑娘,真有这么大的魅力?”
这么多人,都是为了这一人而来,还真让他有些好奇这个云芥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正想着,旁边一个精于打扮,但仍难免看出已经上了一些年纪的妇人走上来笑道:“哎哟,这位爷说的,我们芥娘那可是足不出户,美名天下,第一次来,可别看呆了啊。”
王陵回神,照着受过的礼数回道:“那,王某就拭目以待了。”
那妇人瞅着旁边的刘季,笑容更亲切了几分笑道:“原来是亭长的客人啊,可不能怠慢了,快,雅座已经给您备好了。”
刘季熟稔地笑笑,行了个礼,带着王陵往位置走去,还不忘介绍着说:“王陵兄,你可别说,这云芥姑娘,可才刚来了沛县两个月,就有如此名声,绝绝不会让王陵兄失望的。”
王陵一边点头应着,一边走去,却一个不查就撞到了人,连人的样子都没有看到,只是问道一阵似是胭脂的清香,他就连忙躬身道歉:“抱歉,姑娘没事吧?”
“无事,是我不小心,冲撞了大人。”嬴季微微蹙着眉行礼,轻声说道,说罢就转身离开,只是一幢而已,不疼不痒,也就没必要逗留。
等到王陵站起身的时候,看到的就已经是消失在人群中的一道红色的身影,只能注意到她随意散下来的头发,衬出来娇小的身子,竟有些好奇是什么样子的女子。
随着刘季坐在雅座之上,他看着桌子上面摆好的清酒,拿起来浅尝一口,不由得感叹道:“人还不知道是不是美人,不过这酒,却是难得的好酒。”
“是吧,据说可是云芥姑娘从南阳一带带过来的佳酿,普通宾客可是没有这等福分的。”刘季很是兴奋地说道:“若不是托了王陵兄的福分,怕是我也是尝不到的。”
王陵回过头来,有些疑惑地问道:“明明是我托了你的福,才能来此唱此佳酿,怎么就变成是你托了我的福分了?”
刘季的表情僵了僵,摆了摆手说道:“一码归一码,是我带王陵兄来此的不错,但是若非是王陵兄的身份再次,这酒怕也不会轻易地拿出来给我这样的闲人的。”
“你哪里算得上是闲人,”王陵将一杯酒饮尽,看着隔着舞台的对面一个穿过人群的红色身影,愣愣地说道:“我才是真正的无爵无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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