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3号楼的示教室，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秦天一默默的看着杨桃，而杨桃在止不住的哭泣，又是一阵好久的沉默，依旧是等待着她自己停止。

　　“你这次又做了什么？”杨桃没有停止流泪，可秦天一却打破宁静了，在他看来她这一次的哭泣比上一次还要难过。

　　杨桃哭笑着，却没有回答，她双手掩面蜷缩的坐在桌子上，突然她用沙哑的嗓子说道：“我不是不怕死，我其实是想活，我就是想活我才到这儿来的。我从小身子就弱，我师父用尽她所有的能力救我，她告诉我，她当了一辈子的赏金猎人，深知其中的辛苦和危险，如果但凡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绝对不会让我走上这条路，可是为了让我活下来，她不得已才给我点了眉心血，只有成为赏金猎人，我的阴寿才得已保住，可即使如此，灾难和伤痛却依旧没有远离我。”伤心的眼泪几乎像刀子一样划过脸颊，说完这些杨桃止不住的抽噎，无法再继续。

　　“你最近身体受了很多伤，情绪上肯定会有波动，但是不能一味的悲观，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你需要我帮你什么，你告诉我，不要为难自己，也不要伤害自己。”

　　“我今天干了一件特别蠢的事情。”杨桃的眼睛流着眼泪，可嘴角却上扬的笑了，她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秦天一，这次换来的是他不言语。

　　还是那样的月光，还是那个人，可美好的记忆突然产生了一丝裂痕，这就是生活，总是给你突如其来的惊喜。

　　“秦烁有个女儿，比你小一点，在国外修法医学，今年应该就要回来了。”秦天一突然说道。

　　杨桃不明的望着他，“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秦烁刚离婚的时候，女儿没有人照顾经常带到医院来，我见过她，是个很开朗的女孩，也很懂事、听话，我想你们应该会相处的很好。”

　　“秦老师，你……”

　　“他和芳月是协议离婚的，当初芳月想出国深造，那时候秦烁的父母身体不好，所以他不太想离开，但是院方给的机会很诱人，为了前程两人才离婚的，孩子判给了秦烁，两年前芳月再婚了，秦烁还给她送过礼物，女儿也出席了婚礼。”

　　杨桃叹息道：“秦老师，您跟我说这个没有意义。”

　　秦天一难得的笑了笑，“命运本来就挺喜欢捉弄人的，你又何苦跟它拧着干呢，为何不顺其自然？”

　　“我跟他不可能。”杨桃坚决的语气又若来秦天一的一阵笑。

　　“呵呵，人生没有走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明天都不知道会怎么样，何况未来，你就这么肯定？”

　　杨桃几次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来了。

　　秦烁无奈道：“若是别人我倒不敢说，但你应该不会在乎那些世俗的，年龄和身份就像钱财一样都是身外物，何必纠结？”

　　“秦老师，你是在给我洗脑吗？”

　　“我在帮你理清头绪，他没有前妻纠葛，女儿懂事，家世又好，名声又在外，更重要的是又那么喜欢你，你为什么要抗拒呢？”

　　杨桃一听从桌子上跳了下来，直奔到秦天一的面前，抬头望着他，月光刚好照在她哭红的眼睛上，“连你也这么说？别人乱传我也就不当真了，你都这么说，我真是要难过了。”

　　“我说错什么了吗？”

　　“秦主任是帮过我很多次，可那是出于他的医德高尚，本来是一件好事，为什么到你们嘴里都变味了？”她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这么解释了。

　　“医德高尚？我跟他认识几十年了，他可没有对别人这么高尚过，况且花不凡和他一向不和，对于急诊科他从来没有这么上心过。你是个聪明的丫头，何苦编这些谎言去骗自己呢？”

　　“我生不了孩子。”杨桃突然说道。

　　秦天一噗嗤一声笑了，拍了拍她的头，“一个女儿够了。”

　　杨桃急了，又说道：“我寿命不长，会早死的。”

　　秦天一笑笑，“他比你大二十多岁，你早死二十年，他寿终正寝，你俩前后一交叉正好。”

　　杨桃一气之下一巴掌拍秦天一胳膊上，“您是成心气我是吧。这种事情能乱说吗？”

　　“你不告诉我实话，我也就只能这么胡乱说了。”秦天一的眼神这的严厉起来，刚才的嬉笑瞬间消失。

　　杨桃低下头，半晌才说道，“他有大好的前程，如果和我在一起他的前程就毁了。”

　　“你太小看他了，这么些年来他打拼下来的江山不会因为你一个小丫头就毁了的。”

　　杨桃摇摇头，走到窗边，月光好美，只是太冷，“秦老师，你一辈子待在医院，早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残酷了，即使是再根深蒂固的威望，只要一件丑闻就可以瞬间将你的江山粉碎的无影无踪，高高在上的位子谁不想做，凭什么就是他的，一朝树大，藏敌无数。不怕别人正面交锋，只怕暗箭难躲，这些天什么样的话我没听到？什么样的眼神我没看到？这只是怀疑，只是谣传，一但坐实，嘴巴是这世上最毒的暗器，你躲都躲不了。”

　　“这是你拒绝他的最终原因吗？”

　　“不是。”

　　“你到这个医院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杨桃转过头看着秦天一，“秦老师，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挂名成立后，您是第一批的进院人员吧。”

　　“是的，秦烁比我晚来几年，也算是医院的开朝元老。”

　　“当时的北南医院怎么样？”杨桃话锋一转又问起了别的。

　　“北南医院当时还是三乙，因为建设力量不足，三甲申创失败。”秦天一回答着。

　　“那咱们医院呢？”

　　秦天一皱皱眉，“你想说什么？”

　　“据我所了解，咱们医院是废院收购的，京都医大投资了相当大的人力、财力才把一个废墟建造成今天这个样子，而当时的北南医院已经非常成熟，无论是人、设备、技术，只需要投资一点点，不仅很容易能创上三甲，就算是特级医院也不在话下，为什么京都医大偏偏挑了这么块烂肉？”

　　秦天一重重的拍了下杨桃的头，语气很凝重，“那天在电梯里跟你说的话你已经忘了？看清自己的身份，你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就是为这个来的。”

　　“小丫头，你平常怎么胡闹我都可以由着你，只有这件事情我不许你碰，这是院方考虑的事情，你做好你自己的本职工作。”

　　见秦天一如此紧张，杨桃心里猜到了七八分，冷冷一笑，“兰姐说，您是最不像主任的主任，当初院长让您做这个位子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您不愿意管闲事，只想做个看病的大夫，这么些年您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可是您一个人厉害不能代表一个科室厉害，如果有一天您退休了呢，不在了呢，这个科室还能扶的起来吗？作为一科主任您不仅要管好业务，也要带着大家一起向上，但是容我说句实话，没有了您秦天一，神内就什么都不是了，撇开业务，单就主任而言，您这个主任是不是有些失职，咱们医院有那么多人才，难道真的找不出一个可以管理好神内的人吗？为什么偏偏要强按牛头喝水？”

　　“杨桃！！”秦天一叱喝一声，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子。

　　“我惹怒了您，只代表一件事情，我说对了，是不是？”

　　秦天一刀锋一样的目光看着杨桃，“看来这段时间我们是宠你过头了，让你胆子大到口不择言了。”

　　“您是不是也准备甩我一巴掌？来呀，右边脸已经打过了，换左边脸。”杨桃将脸伸过去，眼睛看着窗外，冷的结霜。

　　“丫头，你在筹划着什么？”秦天一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冰冷的手触碰到她发烫的脸颊，秦烁的这巴掌打的真狠啊，打的越狠代表心里越伤心，看来是真动心了。

　　杨桃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他的手，“只是看在秦老师平日里帮我的份上，我跟您说了实话罢了，忠言逆耳啊，就是这个滋味，不好听，不好受，没有谎言甜蜜，秦老师也免不了世俗，喜欢听好听的话。”

　　“我想听你说实话，你难道跟我也开始忽悠了吗？”

　　“您知道吗，秦老师，杀人的人固然可恶，可在一旁冷眼看着的人才真心可怕，人生不过百年，转眼即逝，为什么不能一片空白的来，再一片空白的走呢，我们生出来的时候心是热的，可死的时候心却凉了。”

　　“丫头，你听我一句好不好，你乖乖的做你的本职工作，如果你嫌累，我可以让院方给你调一个舒服的岗位，如果你不想做护士，我可以给你换任何一个职位，只要你不闹，安安静静的，行不行？”

　　杨桃冷笑一声，“秦老师，这可不太像你的风格，我担当不起。”

　　“傻丫头，既然知道江湖险恶，你就要先学会自保啊。”秦天一真是急了，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丫头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惹事生非呢？

　　“自保？”杨桃哈哈大笑起来，神色游离，“你见过一个女孩怀着身孕却无奈自杀的样子吗？下着大雨她的尸身被放在一辆破板车上，雨水淋湿了她，衣衫不整裸露不堪，成为全校的校话，家人利用她勒索欺诈，最后臭气熏天的被扔到了黄土里，连个墓碑都没有。她也是一条生命啊，她的肚子还有个孩子啊，谁来可怜她，谁来帮助她，谁来救救她。她绝望，无助，最后她自己救了自己。如果当时，她身边的人不是那么的自私，如果当时不是人人都想着自保，她不会死的那么惨。”

　　“你说的是那个自杀的女孩？”

　　“秦老师也知道这个故事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学逼迫自杀，眼睁睁的看着她尸身腐烂影响声誉才勉强补偿，这样一个冷血的地方，却在学着什么悬壶济世，医者良心，你们连身己身边的人都不救，何谈去救别人？一个跟这样的学校联合起来的医院我着实不敢想像，还能有多少医者父母心了。”

　　“你是为了查这件事情才来的？”秦天一总算知道了杨桃的初衷。

　　杨桃再次冷眼瞧着秦天一，“您也是这个学校出来的，泥潭里走出来的哪有不脏鞋的？”

　　“所以你是连我也一起恨了？”

　　“谈不上恨，只是觉得通过最近的交往，发现秦老师，您还是默默无闻的做您不管事的好医生吧。”

　　“看来你对我的敌意也不小。”

　　“您自己心里有什么心思，您心里最清楚，何苦要我点明了，让我留点好印像吧，敬爱的秦老师。”

　　秦天一点点头，不再与她理论，也罢，年轻人嘛，本来想法就多，一时一时的，很正常，“你好自为之吧。”秦天一说完离开了示教室，脚步匆匆，没有回头。

　　杨桃瘫坐在地上，靠着墙，觉得异常的疲惫，方才已经把眼泪都哭干了，以后都不用哭了。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窗子跳进来，轻轻落在杨桃身边，“你这场两大戏演的都不错。”

　　杨桃无力回道，“一般一般，也就奥期卡的水平吧。”

　　“心里还好受吗？”

　　杨桃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好不好受，如今也结束了。”

　　“我提醒你一句，古月楼不会做你的靠山，你如果硬来，吃亏的是你自己。”冷星道。

　　“从小到大，别的没吃，亏吃的可多了，我师父说了，吃亏是福，我在给自己攒福呢。”

　　“你如果真的要查，我也就只能护你到这儿了，当年金掌柜下过令，所有赏金猎人不得翻查晶石余案，你自己好自为之。”

　　杨桃笑笑，“不怕，我向来是一个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无所谓。”

　　“那你保重。”说完冷星一个翻身从窗户走了。

　　杨桃回头看了一眼外面的月亮，为什么你能千百年来一直高高挂着，只因为你从来都是冷冷的望着吗？

　　没有丝毫犹豫，杨桃打通了一个电话。

　　“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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