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自下而上逆流的河，就这么挂在穹顶和地面之间。

　　像是穹顶之上有个大功率抽水泵，将河水吸向上空。

　　但抽水泵肯定是不存在的。它另一面的悬河，还在安静的飞流直下呢。

　　在殷有源眼中，前后两段悬河，除了水流的方向，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赵卿玄看来，却是天差地别。

　　正流的悬河，夹杂点点银丝，发着幽光。而逆流的这一段，基本被黑灰色占据，银丝十之八九消失不见。

　　那些银丝究竟是什么？

　　然而不等她先去纠结这个问题，就被殷有源打断了思路。

　　“这个逆流的河，也太不科学了……”

　　“玄术界哪有科学。”

　　“瞎说，玄术界有自己的科学。一切的术法，都有严丝合缝的逻辑与来源，改动其中一点，就会得到不同的结果，这就是因果联系，是玄术界的科学。”殷有源说的一本正经。

　　“但是，至少像这种河流，不管是不是在地府，都是不科学的存在。”

　　他指了指下方，逆流河起始的方向：“就算是地府，也不会存在无源之水。”

　　之前赵卿玄一直在抬头惊叹于逆流河的神奇，还真的没关注过脚下是什么样子。经殷有源一提醒，这才调转视线，往下看去。

　　正如殷有源所说，这段逆流河，像是无源之水一般，只有这么孤零零的一段河水，挂在天地间。至于这河水来自哪里，从何处汇聚，都并无提现。

　　“三途川的河水从穹顶之上而来，流到地上，形成河床，顺流而下。”殷有源指指背面的悬河，和不远处的三途川，“然后呢，河水一直流，流到了哪里？又是怎么回到原点，逆流回到穹顶之上的？”

　　三途川的尽头究竟是不是这里，如果是，这些河水是怎么汇聚到这里的。如果不是，那这段逆流而上的河流，又是什么？从哪里来？

　　这样凭空出现的无源之水，真的能把他们带回阳间吗？

　　赵卿玄盯着逆流悬河与地面的衔接处看了良久。突然把左江月交到殷有源手上，然后趴在地上，摸了一把地面。

　　“喂！”

　　殷有源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就乱碰，你不要命了？！”

　　“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赵卿玄嘴上吐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顺着力道从地上爬起来。

　　她拍拍手上的土：“这下面有个洞穴，不太容易看到——是条地下暗河。”

　　“地上部分从左往右流，说明地势左高右低。既然如此，地下暗河又怎么会从右往左逆流呢？”这话刚说完，殷有源自己都笑了。

　　他们一路走来，有山川有平原，但无论是怎样的地形，这条地府中鼎鼎大名的三途川，都十分坚定的向前流去，从来不会遵照地形的意思进行规避。

　　三途川，它的流向，从来不是以从高处流到低处的逻辑来计算的。

　　“你没发现吗，这天河，它不管是流向、宽度、还是流速，在这一路上都没有变过，唯一变的只有一点。”赵卿玄指着脚边的三途川。

　　“变的是什么？”

　　“这种银丝……”她把手伸进面前逆流而上的河水里，从里面夹出一根细若毫发的银丝。那银丝并没有什么触感，与水流一般无差，只在她手指上停留了短短一瞬，便溜走了。

　　“这种银丝，在对面的悬河中，占到整个河水的三分之二，而在逆流的这一面，这么久，也不过只见到这么一丢丢。还有我们刚刚走过的河流，地上的那段三途川，越接近悬河的源头，银丝便越多。我猜连通逆流河道的地下暗河，应该是越接近尽头，银丝便越少。”

　　赵卿玄把手从河水里缩了回来。缩回来的手上一滴水都没有沾，那不像是水，倒像是一捧冰，阴冷冰凉，手伸进去没一会儿就仿佛没有了知觉。

　　“所以我推测，”她继续说道，“三途川的流向逻辑，是从银丝浓度高的地方，流向低的地方。”

　　不用过多解释，殷有源秒懂：“补偿流？”

　　赵卿玄笑了笑：“大略等同吧。”

　　补偿流是洋流中的一种分类，通常当某一区域海水减少时，相邻海区的海水便来补充，这样形成的洋流称为补偿流。

　　在这里自然是把银丝看做洋流，由银丝多的地方像少的地方补充，以此形成补偿流。

　　不过有趣之处在于，一旦以这个模式套用，那么除开银丝之外的灰黑色雾气组成的河水，来源于何处，倒是另一个谜了。

　　地府之中，上到穹顶之上，下到脚踩的土地，再加上天地之间的空气中，到处都是一片灰黑色，有时是雾气，有时只是淡淡的影子。仅看颜色，倒是与三途川中的水流，殊无二致。

　　如果一定要找出差异之处……

　　“应该是密度。”

　　“你是说，这些河水，是地府中无处不在的黑暗液化形成的？”殷有源开始完全被导入了科学思维——简直不知这两人谁才是玄门中人。

　　幸好赵卿玄也是个唯物主义信奉者，对这种科学思维完全适应良好。

　　“我推测，这种银丝可以吸引地府中无处不在的黑雾汇集，等到达一定的密度，压缩体积，便会液化，形成我们现在看到的河流形态。否则没有办法解释，在地府这种根本没有大气循环，也不会有降水的地方，三途川的水流是如何补充的。”

　　赵卿玄说着，眼疾手快的又捏起一缕银丝。这银丝比之前一个要粗壮一些，在她的手上停留了足有半分钟。

　　仅仅半分钟的时间，周边的灰雾像是形成了一个小漩涡，争先恐后的向这边聚集了过来，顷刻之间，雾气加压，化作一滴水珠，“啪”的一下落到赵卿玄手心上。

　　“嘶——”赵卿玄咬着牙甩开手上的水珠，“真重啊。”

　　殷有源抓起她的手，仅仅一滴水珠，几厘米的空中落下，就在她手上砸出了一个青紫的印记。

　　“没事。”赵卿玄甩甩手，“总之这段逆流和应当是三途川的尽头没错了，既然典籍记载中靠谱，这条路应该就是走得通的。咱们是现在这儿逛逛，还是直接回家？”

　　殷有源把“回家”这两个字，在心尖上转了几圈，只觉得地府的空气都带着温暖的味道。他在这里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哪有什么可逛的，自然是想着早早回去。

　　倒是赵卿玄，这话像是随意问问，问过了也不等回答，便开始东张西望着，看看还有哪里可逛。

　　三途川固然有趣，又大名鼎鼎，但方才已经研究的差不多，吸引力大大降低。倒是赵家先辈典籍中的其他记载，让她跃跃欲试。

　　人的一生，地府是总要入的，但还能回去的，屈指可数。

　　赵卿玄还想着把几个著名“景点”一一逛遍，也好回去补充在先辈的记载后面，等着不知道几百年后的赵家后辈们，将自己的记载奉为圭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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