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第三视角旁观的殷有源，看着两个小豆丁，一路懵懵懂懂的进了地府。

　　——原来早在那么久之前，自己就曾经跟赵卿玄同游过地府吗？可是他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又看着小小的赵卿玄，开玩笑一般，把寿命分给了已经死去的六七岁的殷有源一半。

　　鬼是最重承诺的。

　　话从口出，一字千金。

　　赵卿玄一半的寿数流入殷有源体内，他的魂魄立刻转化成了生魂。

　　两个未死之人的魂魄，携手在地府晃悠了很久。

　　比他们因为左江月那件事下地府之后，呆的时间还要久很多。

　　十几年后，赵卿玄已经寻得了从三途川一路逆流而上，返回阳间的方法。

　　但是十几年前的现在，完全不能指望两个学龄前儿童，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回到阳间。

　　当时是怎么回去的呢？

　　殷有源完完全全没有一丁点的印象。

　　甚至他刚一想到这个问题，连眼前的回忆都暗了下去。

　　原本就是地府中一片昏暗的场景，只有眼前两个小豆丁，漫无目的的闲逛。

　　而这时，他眼前像是突然黑了下去，黑暗削弱了他的时间感。等了也不知有多久，眼前有了一点点的光。

　　他好像回到了当年殷有源的视角。

　　周围大片的昏暗，只偶尔有一闪而过的银光。

　　他好像在水里飘着，不知流向何方。

　　侧头看时，赵卿玄就在自己的旁边，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

　　这一丁点儿的清醒只是短短一瞬，片刻之后，他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等殷有源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已经是三生石那粗糙的表面。

　　他手上牵着的左江月，依然浑浑噩噩茫然无知。似乎时间只经过了短短一瞬。

　　至于旁边的赵卿玄，还靠在三生石上，似乎沉浸在不只是过去还是未来的场景中。

　　殷有源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地府里没有采光，到处昏暗一片，殷有源的视野，不过几米的距离。但是他看着赵卿玄，像是这张脸已经深深的刻在了生命里，即使闭上眼睛，也能浮现在脑海中。

　　确实是刻在生命里啊。

　　一半的寿数，半条命的恩情。

　　不管是因为当年小孩子天真烂漫不懂事，还是随口一说便成许诺，总归这恩情已经欠下，自己跟赵卿玄的命，是紧紧相连的。

　　年纪尚小的时候，他也曾埋怨过，父母总是提“赵卿玄”“赵卿玄”，简直比和尚念经还要烦。

　　他也一直以为，是因为父母成日的念叨，自己才会对这个名字后面的人产生好奇，关注的久了，才有一种不一样的熟悉感。

　　如今他才知道，父母哪里是念得多，明明是不够多。

　　一半寿数的恩情，没在身上刻个纹身，把“赵卿玄”的名字纹上，已经算是心疼自己了。

　　玄门中人讲究因果线，如果能开个天眼，看看自己跟赵卿玄的因果线，大概比故宫的柱子还要粗壮。

　　至于亲切感，熟悉感——那大概是这移植的半条命，对自己原本主人的眷恋。

　　殷有源叹了口气，此时此刻，他只能想到一句话：“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可别。”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殷有源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把那句话说出了口。

　　而且好巧不巧的，正被赵深归听了个正着。

　　——当着人家长辈的面，觊觎人家小侄女，这可还能行？！

　　殷有源觉得自己要完球。

　　还好赵深归对殷家之前的事倒也知道，至于殷有源的心思，他也不置可否，如今懒得理会，倒是自己换了个话题：“你们在这墨迹什么，不都找到逆流河了，为什么不回去？”

　　殷有源面对赵深归，有一肚子问题要问。

　　比如说当年赵卿玄分给自己一半寿数，赵家怎么没把自己揍一顿？

　　比如说这么多年，为何他对当时的事情，一点记忆都没有？

　　再比如说，赵深归究竟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地府的？

　　但是到了嘴边，突然就冒出一句安利：“卿玄说想到处看看。三生石，来都来了，您要不然也试试？”

　　说完就想自己把自己嘴封上。

　　——赵家大佬哎，什么东西没见过，会稀罕三生石嘛！

　　还真的是稀罕。

　　赵深归嗤笑了一声，却没嘲讽。倒是很认真的端详着眼前这块平平无奇的石头。

　　三生石……据说前世，今世，来世，皆可看。

　　对于前世和来世，他是没什么可好奇的。

　　人生短短几十年，能过明白今世已经不宜，哪有闲情逸致去操心前世或者来世呢。

　　再者说，就算看到了，明白了，又能如何。

　　发生过的已经过去，该发生的早晚还是会发生。赵深归对那些，是没有什么兴趣的。

　　但是有一点，他倒是想搞明白。

　　他在“天衍楼”里呆了十三年，虽说在他自己看来，仅仅只是过了十三天。

　　然而就是这十三天里的记忆，他怎么回忆，都觉得模模糊糊，缺少了很多。

　　十三天里吃了什么，清清楚楚。

　　“天衍楼”的布局，也明明白白。

　　他是怎么离开的，也记得清楚。

　　但是其他的呢？

　　他为什么会去“天衍楼”？

　　达成了什么交易？

　　在“天衍楼”里跟小童说了些什么？

　　又看了些什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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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都像是隔着一层薄膜，朦朦胧胧，难以窥探。

　　赵深归总觉得这些东西非常重要，甚至跟他非常在意的人，有密切的关系。

　　如果三生石果真能看今生，那么不如告诉自己这十三年来，不，应该是在“天衍楼”这十三天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赵深归把手放到了三生石上。

　　七月半，鬼门开。

　　赵深归记得那时二十一年前，小侄女才刚刚六岁。

　　赵家跟殷家原本就是本省最大的两个世家。虽然祖宅距离甚远，但最初的时候，两方本家是生活在同一个城市的。

　　两家人感情甚笃，甚至在郊外包了块地，建了两处院子，相隔十几分钟的路程，做了邻居。

　　赵家跟殷家的本家，到最小的这一辈，都是独生子女。因此赵卿玄和殷有源，就总是被两家父母凑到一堆玩耍。

　　那是二十一年前的事了。

　　后来两家赵家搬离了当初的城市，虽然跟殷家并没有很大的龃龉，但还是心中有隔阂，不远离的太近。

　　这一切都是因为二十一年前的那件事。

　　赵深归从三生石里进到了二十一年前的七月半。

　　天下着雨。不大，但阴的厉害。

　　这是凌晨四五点钟的样子，阴雨下没有一丝阳光。

　　殷家乱成一团。

　　因为殷家人在做完七月半的法事回家之后，发现殷家、赵家的两个孩子，倒在院子里，人事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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