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玄站在田野里,周围朦胧的细雨,伴随着轻柔的风,扑到她的脸上,四顾远眺,皆是芳草。四处既没有村庄,也没有人迹。倒是在朦朦胧胧的细雨中,看到远远的田野间,似乎竖着一个牌坊。她决定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标志物,也好确定自己的位置。
那是一座四柱三间仿木结构石坊,冲天式构造,花板明楼俱全,中间两个馆阁体大字“荣恩”,花板下有三副石刻碑板,虽说位置过高以至于看不清字迹,但上面的内容赵卿玄闭着眼都能背出来。
不只是赵卿玄,这三段文字对于任何一个赵家人来说,都是必背内容——这是赵家祠堂前的牌楼,每次开祠堂,老太爷都要领读这三段文字。
赵卿玄盯着这牌楼看了好几眼,确定它就是赵家祠堂前的那一个。从洗手间直接来到了赵家祠堂?
她回头看向来的方向,依然是一片温柔的细雨,和细雨中的田野。
赵卿玄拿出手机,对着归零的信号,十分无语,确定自己一定又是进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拜托,将近清明节哎,阳气生发,这也会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缠上吗?
既然来路已不可寻,赵卿玄决定还是往前走走看。毕竟过了牌楼就是赵家宗祠。好歹算是熟悉的地方,也能让她有一些安全感。
一步跨过牌坊,仿佛是到了另一个世界。雨消云散,豁然开朗。但出现在赵卿玄眼前的,却不是赵家宗祠歇山顶的五凤楼。而是一座高耸的楼阁式塔楼——砖身木檐,斗拱承托,飞檐挑角,每一层平座,栏杆,附阶俱全,江秀丽挺拔。
站在汉白玉台基下,抬头可见飞檐下挂一块横匾,上面龙飞凤舞的提着两个字:“天衍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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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吱哇”的木板响声,小童提着漆红镂空食盒出现在楼梯口。
席地而坐,正倚着书架看书的男子,把书一卷横塞进眼前的架子上。笑道:“哟,今天怎么舍得这么早来送饭?莫非是你家主人改了标准,总算是肯供一日三餐?”
小童翻了个白眼:“在这书楼建成以来,谁进来不是只有一餐?只有你日日喊着饿,非要加一餐。两餐就两餐吧,食量给你供足了,你又要吃荤腥。人家来我们这楼里,个个都是抓着紧的看,恨不能废寝忘食……”
男子把食盒里的清水煮菜叶子端出来,越发感觉人生无望:“那是因为他们都知道你家的书楼到底是做什么的。我可是无意间闯入,你们走又不让我走,吃又不让我吃,睡呢,又是这种硬邦邦的木板楼……你跟我说说这究竟是哪里,我保证一天一顿绝不多吃。”
小童一个眼刀飞过来:“别总是套我的话,能讲的都跟你讲了。至于吃多少……你可以回家想吃多少吃多少。”
回家?男子顺着小童手指的方向向窗外看去,正与抬头看牌匾的赵卿玄目光相对。
“……小叔叔?”
赵卿玄对小叔叔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三年前,应该说大家对赵深归的印象都停留在了那个时间。那年赵卿玄七岁,记忆中的小叔叔比他大二十岁,恰是锋芒正盛的时候,提起这个名字,业内有称赞有嫉妒,却没有一人敢掠其锋芒。
以至于小时候大家还调侃一句“赵家有子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到此时,已经没人敢对这个名字多嘴了。
二十七八岁的赵深归是什么样子呢?像所有的青年人一样,意气风发,眼中满是对人生坚定的信念。对赵卿玄来说,他还象征着未来的自己——如出一辙的长相,同样惊人的天赋。
但在十三年前小叔叔失踪后,赵卿玄突然提前结束了自己的中二期。意气风发?不存在的,这行当太危险了!
赵卿玄自此开始对一切牛鬼蛇神视而不见,坚定的改变道路,做唯物主义的信仰者,社会主义的建设者。
视线越过牌匾,正正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属于十三年前的赵深归,除了眼下的黑眼圈和略微消瘦的身形,精气与长相,跟十三年前一般无二。
拜此所赐,赵卿玄一眼认出了他。
“小叔叔,你、你怎么……”——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一点儿没变?想问的话太多,一时不知从哪里开始。
赵深归倒还是从前逍遥的神态,一手支着窗棂,对着塔下的赵卿玄好一番打量:“你是赵家人?唔……长的倒是跟我像,看来没错了。叫我小叔,你是卿字辈?卿字辈还有这么大的孩子,是分家?”
赵卿玄扶额。得了,这语气,不看长相也能确定是自家小叔叔,跟十几年前哄孩子时一模一样的唠叨。
“我,赵卿玄。”她指着自己的脸,示意楼上的人好好看看。
赵深归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皱了皱眉头。
“机缘已至,速速归去!”赵深归蓦然感到身后被人一推,整个人顿时跌出窗外。
楼下赵卿玄下意识去接,只见小叔叔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正中怀抱。重力加速度撞的两人一起向后倒去,却并没有磕上石板,而是陷进了软绵绵的黑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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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玄宝还年轻,急着相什么亲。你看这把孩子逼的离家出走,可要怎么办。”一位女士边埋怨,边加快脚步,向前赶路。这是赵卿玄的妈妈,叫做吴楚,是位风韵犹存的美人。
今天已经是清明,赵卿玄的父母依着习俗,回祖宅祭奠,身边却没有赵卿玄的身影。
两天前,赵卿玄跟俞南江相亲,去了趟洗手间,人就消失不见,直到清明祭祖,都没出现。吴楚自然认为闺女是逃避相亲,借着去洗手间的功夫“离家出走”了,又气又恼,却又不好对外声张。只能暗暗埋怨丈夫。
赵爸爸名叫赵深柯,是个好脾气,也不提相亲这茬本就是妻子的主意,只一叠声的宽慰。
“哎,也不知道玄宝跑到哪里去了,这才初春,天还冷的很,也不晓得她有没有衣服穿。”吴楚一番唉声叹气,眼看着赵家祠堂近在眼前,又担忧道:“老爷子还叮嘱,正午之前人一定要到齐。玄宝这还找不到人呢,可怎么交代。”
赵家老爷子,也就是赵卿玄的爷爷,一向喜爱这个孙女。不管她是小时候天资卓越,还是长大之后彻底长歪,老爷子一直都把赵卿玄捧在手心里。
如果被赵老爷子发现小孙女清明没回祖宅祭祖,还是被相亲逼走的——赵卿玄是不会有什么后果的,但赵爸爸赵妈妈难免要被数落。
赵深柯拍拍老婆的肩膀安慰道:“放心,老爷子说人能到齐,就一定……前面什么情况?”
两人紧赶着跑步穿过那座四柱三间仿木结构石坊,就见祠堂前人声凌乱,毫不见曾经祭祖的秩序。众人围在台基前议论纷纷,探头探脑,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去——祠堂的大门只有老爷子才能开启,儿老爷子通常都是掐点儿到,此时离正午还有约一刻钟。
“安静,安静!快快快,叫老爷子过来!”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跳上祠堂,赵深柯认出这是二哥家的老大,一向以声音洪亮著称。
“刚刚什么情况,你看清楚了吗?”
“我也说不好,好像没看清……看到像是柯叔家的那个……”
“我家玄宝怎么了?”听到有人提起女儿,吴楚一把抓住刚刚说话的人,急切的问道。
“卿玄带着个男人回来了。”
“对,从天而降。”
“一道光正砸进祠堂的天井。”
众人七嘴八舌的补充。
“你们别乱讲,我看那个人,倒像是赵深归……”
“呵呵呵呵……那怎么可能。”
氛围冷了一瞬,大家暗地里琢磨了琢磨,别说,还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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