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听听。”多玛吞下最后一个土豆，意味深长的看着老板。“鬼王要做什么交易？”

　　此时，女老板张开嘴巴，不知道是为了表示诧异还是肚子饿了想要吃东西。多玛发现她的舌头和那个老头的背一样是绿色的，像是长满青苔。就在这个时候，多玛和萝拉几乎同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房间里安静的出奇，简直有些诡异。仿佛这里是没有一丝生气的地狱，冷冰冰的。空气里弥漫着紧张的让人不舒服的气氛。萝拉看着多玛，又看看站在柜台那里一动不动的老板。眼睛登得很大。多玛感觉到了什么，他缓慢的转过身，看到原本坐在路边的老头就站在他的背后。房间里的灯光足以让他看清楚老人家的整张脸。那是一张奇丑无比，一阵污秽的鬼草瘴气令人作呕。他有一双受过诅咒的眼睛，多玛认得这样的眼睛，他的父亲曾经带他去辨识过。此时，这双受过诅咒的眼睛正瞪视着他，但多玛知道，其实那双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似乎这双眼睛曾经见到过地狱般的噩梦，从人民无法想象的恶臭沼泽中生疼出来狂野的梦。

　　女老板不由自主的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

　　破裂的双唇慢慢的张开，露出一口绿色苔藓似的牙齿。多玛一惊：这个人是以鬼草为生。他是在吃鬼草。

　　萝拉也意识到了，她的父亲曾经告诫她千万不要，千万不要误食那个东西。

　　多玛和萝拉都知道，这个人是一个死人，也许死了很久了，一年或者是多年。

　　他们瞪着对方，似乎整个房间都只有多玛和这个疯癫癫的老人。

　　老人开始讲话，而且用的是猎语（一种只在猎人中间流通的预言）。

　　金子换欢心，能给我一个金币吗？多玛先生，族中最厉害的猎手。就施舍一点吧。

　　猎语？就在这一霎那，多玛的脑子甚至都反应不过来。已经好多年了，天啊。他好久都没有听到过这种语言了：这种预言早就消失了，他是最后一个会说猎语的人，是最后一名猎手，其他的猎手……

　　萝拉微微蹙眉，看着多玛麻木的把手伸进胸口，摸出一枚金币。一只长满疥癣、皮肤开裂结疥的手伸过来，抚摸着金币，举起来对着油腻的煤油灯看。它反复射出令人兴奋的文明的光芒：金色，微红，血一般。

　　“啊～”一种无以言表的喜悦，老人摇晃着转过身，朝自己的桌子走。他把金币举到眼前，转着金币，让它朝各个方向反射金光。

　　店铺里面原本进来的几个人都纷纷离开了。老人依旧在凹凸不平的桌子上转着他的金币。那双非死非活的眼睛跟着金币转，似乎完全被吸引住了。但眼神却又是空空的。他转了两次，三次，眼皮渐渐合上了。第四次，金币还没有停止转动，他的头已经靠在桌子上了。

　　“你！”老板细声说，却又很愤怒，“你让这个倒霉的老头躺在我的店里。”

　　“他一会儿就会醒了。”多玛说。

　　萝拉指着那个老头：“这位老人家是谁？”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吧。两位。”

　　“他跟你说的话是什么，从来没有听过。”老板又说，“大头爹一辈子也没有讲过这样的话。”

　　“他是怎么回事的？”萝拉不肯放过这个问题，她想弄清楚。真的是鬼草让他变成那个样子的吗？

　　她瞪着她，怒火慢慢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思，继而是眼睛里湿漉漉的微光。松动的房子发出若有所思的开裂声。远处一只狗在狂犬。萝拉和多玛都等待着。老板意识到自己今晚的这两位客人，有病的客人似乎知道内情，“你们真的是从中容国逃出来的吗？让我看看你们的手臂。”

　　多玛和萝拉对视一眼，萝拉冲他皎洁一笑。立刻就露出了自己手臂。多玛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不过他很快就掩饰住了，老板并没有发现。萝拉压低了嗓音，“不知道还能不能治好。”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难过。

　　老板看了看她的手臂，那是一直布满了青苔的手臂，有些地方的皮开始开裂。她摇摇头走开了，“没有任何人被治好了。”

　　“我会变成这位老人家这样吗？”萝拉伸手指着趴在桌上的老人，可怜巴巴的。

　　“大头爹是最开始患病的人。”老板开始说，“也是鬼王的第一个试验品。他以前是一个石匠，会在石头上雕刻精美的花纹。你看见了吗，这里所有的石头雕花纹的都是大头爹打造了。后来有一天，他突然就不打石头了，也不雕刻花纹了，他常常在那个卖肥料的人那里赊欠酒喝，后来他就开始吃鬼草。我们都知道那个东西吃不得呀。他臭气熏天，大家都不喜欢他。后来他就成天坐在路边，看见有人路过就讨点吃的过活。”

　　“他是怎么死的？”

　　“被感染的人分为两种，有一种没有吃过鬼草的人都会浑身长毛，想猴子似的，”她说到这里的时候，缩了一下腿。似乎被人发现。“还有一种就是吃鬼草的，也不知道是谁说的，这种草可以解毒，一开始也许是真的可以解毒，因为吃过鬼草的人没有长毛，脸没有变成三角形。但是——”

　　“会变成青苔，然后肉体腐烂。”

　　“是的。”她点点头，“有一天，大头爹从街边走过来，脚步很重，他的草鞋永远都穿不烂，他看上去特别糟糕，就像是由许多铁丝绕啊绕啊绕成了一个大晾衣架似的。你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垂死的光芒，但他依旧在笑。老远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鬼草和腐烂味。口水从他的嘴角流出，就像绿色的血。我想他是到我这里来讨一个馒头吃的。不过，就在进门前。他停住了，头歪到一边。我能看到他，还以为他是在什么声音，那个时候，鬼王殿经常有乐曲。但不想今天这样的。接着他就开始呕吐，黑色的，都是血，从他咧开的嘴里溜出来，就像水从阴沟涌出来那样。臭的能让人疯掉。他的两条胳膊扬起来，然后就倒下去了，就是这样，他倒在自己污秽之中，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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