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伟站在一扇铁门边。背着一个大书包，书包太沉重了，以至于他要弓着背才能托起它。

　　父亲让他在门口等着，他就乖乖的在门口等着。

　　等待期间，他不时用脚踢一下放在门口边的花盆，那是妈妈种的月季。妈妈说月季最好养，而且漂亮，鲜艳——

　　“你看它们像什么？”妈妈问吴晓伟。

　　他抬起天真的脸，看着自己画着漂亮的眉毛，和涂着鲜红口红的嘴唇的妈妈，说：“像妈妈，它们像妈妈一样漂亮，迷人。”

　　妈妈点了点他的鼻子，伸出双手圈住他瘦小的身体，其实她一只手都可以完全把他圈住了，但是她每次总是这么夸张。妈妈亲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小子，嘴真甜！”妈妈说。

　　他又踢了一脚花盆，一朵已经枯萎的月季掉了下来。他吓了一跳，准备弯腰去捡起来。

　　砰地一声，突然发出的猛烈关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像惊弓之鸟猛地站了起来。

　　然后他看见了父亲红彤彤的脸。他从吴晓伟身边走过去，“今天，妈妈身体不舒服，爸爸送你去学校。”

　　吴晓伟回头看了一眼，家里没有动静。他又等了等。父亲已经消失在楼道的尽头，他听见父亲有些焦急的呼喊。立刻抬腿跟着父亲跑了下去。

　　吴晓伟的父亲是一个公司的老板。挣很多钱。他的母亲原本是一名教师，但父亲做了老板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工作了。后来吴晓伟出生了，她更没有要出去工作的想法了。她说她的工作就是每天给儿子丈夫做饭，送儿子上学，种上些漂亮的花儿，给他们一个完美的生活环境。她的爱好从养养花儿逐渐演变成了打打麻将。最开始她只是在一次聚会中被拉去凑角，后来她便成天都坐在麻将桌上了——

　　“妈妈生病了吗？”吴晓伟从后视镜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亲喵了他一眼，然后扭动车钥匙，汽车发出怪兽般的怒吼。吴晓伟不安的抖动了一下，他不喜欢和父亲单独呆在一起。他更喜欢坐母亲的车子。母亲总是很温柔，车子从来不会像怪兽般狂叫。

　　“是的，她需要休息。今天不要去打扰她了。”车子驶出车库的时候父亲说。

　　那是父亲第一次送他去上学，也是最后一次送他去上学。

　　在殡仪馆的时候，他坐在告别厅的角落。独自一人，母亲因为伤心过度被外婆带去休息了。直到父亲被送进那个熊熊燃烧的火炉她也没有再出现。那天晚上的时候，他的祖母准备带他回去，但他死活不肯走。祖母没有办法便独自离开了。他躲在告别厅角落，就躺在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圈后面，没有生命的花圈，没有生命的人——

　　清晨的时候，有几个人小声说着话走了进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稚嫩的小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闭上了。朦胧中他听见一个人说着话。

　　“死的可真惨。”一个有些苍老的女声说，这个声音并没有丝毫的哀伤之意，倒像是来看笑话的。

　　吴晓伟坐了起来，他透过花圈看过去。但只看见一个黑乎乎的背影，熟悉但又陌生的背影。然后他又躺了下去。

　　那个说话的女人突然愣了一下。“你听见了吗？”

　　“什么？”另一个人说，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声，吴晓伟闭着眼睛，试着让自己进入梦乡。晚上他和父亲谈了一晚上的话，此刻他只想闭上眼睛，他希望再和父亲谈谈话。

　　“这个里面有东西。”那个女人说，“我刚刚听见了，好像是哭声。”

　　那个男人突然绷直了身体，四下巡视了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吴晓伟睡着的那几个花圈处。“也许是老鼠。这些地方老鼠最多了。”

　　“这些地方才没有老鼠。”女人反驳道。

　　吴晓伟皱着眉头，小小的脸蛋上露出烦闷之色。他翻了一个身，试图用手捂住耳朵。天空还那么黑，这两人来干嘛呢。守夜的人也才刚刚离开。

　　“又来了，你听见了吗？是哭声。”女人尖厉着声音说。“就在这个房间里。他不会——”

　　那个男人打断了她，“我说你特么能不能不要想精想怪的。哪里又什么哭声。说着这么吓人。”他停了停。吴晓伟听见了快速的脚步声，好像是那个女人在屋子里快速的踱步。“那些守夜的人呢？”男人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子凳子。上面还有一些残留的瓜子壳。“我说，咱们妈也真是的，用得着给他请人守夜吗？”

　　“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他好歹是你的亲兄弟。”女人的声音缓和了一些。“大兄弟，你可别见怪啊，他是个粗人，什么都不懂，既然你已经归西，可就别来作怪了。好好的睡吧。我们会照顾好爹妈的，你不要担心。还有晓伟，你放心，他的母亲会把他照顾好。你好好走吧。走吧，别留恋人间。”

　　吴晓伟听到这里，突然睁开眼睛。这男人是他的小叔子，女人是小叔子的情人？他曾经在父母的一次谈话中听父亲提起过。父亲说他有一个弟弟，当你被母亲悄悄送走的，因为当时家里只养得活一个孩子。那个弟弟成了牺牲品，因为哥哥已经可以帮母亲干些活了。小叔子比父亲小了接近10岁。却找了一个比父亲大10岁的情人。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总是表现出一副恶心的样子。母亲说，爱情和年龄无关。他说，他就是看上了他的钱。他告诉母亲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小叔子到自己的公司工作。

　　父亲曾经如此对待小叔子，没想到他还来送殡，吴晓伟觉得小叔子重感情。他不知道父亲为何如此讨厌他。但他很快就明白父亲为何讨厌他了。“我要不是看着他那个老婆还有几分姿色，他还能全尸？”

　　“我可告诉你，你可给我搞搞清楚，要不是我牵线搭桥，你能让那个骚婆娘为你这样的渣滓分开双腿。事成之后，咱们可就得结婚。这间公司，我要50的股份。明白吗？”

　　“当然，当然，没有你的帮忙我连刹车失灵是怎么回事都不清楚呢。”小叔子恶心的笑声传入了吴晓伟的耳朵。

　　 喜欢鬼崖请大家收藏：(321553.xyz)鬼崖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