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会放开我的手。”吉纳开始抽泣，“我以为……我以为……”

　　“为父母分担的男子汉，抓住我的背包带。”吴晓伟说，“使出你所有的力气抓稳了。”

　　吉纳知道他在嘲笑她，她伸出手穿过吴晓伟背包带子，牢牢的抓住。她停止了哭泣，但身子仍然不由自主的抽搐。“我只不过是害怕。”

　　“什么？”

　　“我害怕才会要求跟着父亲。”

　　吴晓伟恢复了摇车的节奏，小车的速度开始加快。变异物甩下一点距离。它们呆呆的看着小车走远，从它们的面目中几乎辨别不出人类的痕迹（或许它们本来不是人类），这些脸发出的微弱磷光就像是在强大压力之下的深海鱼的光芒；这些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如弱智般半清醒的惋惜。

　　“这时候可不是讲故事的时间。”吴晓伟说，“它们散开了。”他小腹紧绷的肌肉放松了一些。“它们——”

　　有几个变异物搬了石块放在铁道中央。道路封死了。要扫清障碍物恐怕不难，一两分钟就能搞定，但他们必须停下来。必须有一个人下车搬开石块。吉纳叫了一声，抓紧了吴晓伟的背包带子。吴晓伟放开把手，手摇车无声地滑向石块。小车轰的一声停住了。

　　变异物们又围了上来，几乎是气定神闲的，仿佛它们只是碰巧途径此地，在梦幻般的黑暗中迷失了方向，碰到小车上有人，便想借问个路。一个该死的古老岩壁底下的街角集会。吴晓伟想起在泰国一个市场上闲逛的情景。

　　“它们会捉住我们的。”吉纳镇静的说。

　　“不，绝不会。安静一下。”

　　他环视着周围的石块。当然，这些变异物明显不够强壮，它们根本搬不动这些巨石来挡住他们的道路。只可能是些小石块，只会刚够让他们停下车，让有人——

　　“下车。”吴晓伟以命令的口吻说，就像在手术室准备切开病人肚子时对助手说的一下，那两个词听起来就像“手术刀”。“你必须搬开石头，我会掩护你。”

　　“不，求你了。”吉纳小声说。她回望着黑暗的来路。

　　“我不能给你一把枪，我也不可能边搬石头边开枪。你必须下车。”

　　吉纳的眼珠子疯狂的转动着，那一刻，随着她想法的变化，她的身体抖动着。也许她应该逃回原来的地方，而不是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冒险。吉纳跳下车，捡起石块朝左右扔，她头也不抬，速度极快。这是在外来文明边缘处炼成的。她会把被外来客炸烂的碎石块，快速的捡起放在父亲的小推车里。

　　吴晓伟重新端好枪，他记得自己最近一次打枪是在美国。见到乔安娜依在一个男人怀里的那天晚上，他在美国的同学带他去了射击场。又得感谢乔安娜。

　　两个变异物鬼鬼祟祟的徘徊着，靠近女孩，伸出八爪鱼似的手臂去拉吉纳。吴晓伟扣动板机，一道红白色的强光打破黑暗，也刺痛了吴晓伟的眼睛。吉纳尖叫着，继续扔着石块。吴晓伟眼前光影跳跃着，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影子和强光留下的余像。

　　一个变异物，磷光弱得几乎看不到，它魔鬼般的突然伸出肉瘤似的手臂抓住了吉纳。它的眼睛大得几乎占去了半个头颅，不停的转着，流出黏液。

　　吉纳又开始尖叫，扔下石块，转身挣扎。

　　吴晓伟朝声音开枪了，他可不是神枪手，但他也没有时间担心他的视觉可能会辜负他的双手，会不会一枪把吉纳的头打爆。两个头只有不到50公分的距离。

　　倒下的是变异物。

　　吉纳疯狂的扔着石块。变异物围成圈，慢慢靠近，再往前靠近一点就会触手可及。它们身后不断有同伙赶上来，数目不断增加。

　　“吉纳，快，上来。快！”吴晓伟对吉纳喊。

　　女孩刚刚挪动脚步，变异物就冲了上来。吉纳跑到车边，挣扎着想要爬上车子。吴晓伟已经开始摇动手摇车，车往前跑动。猎枪已经挂回了肩头。他们必须赶快前进。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可怕的手拍打着小车表面的金属。女孩现在两只手都攥着吴晓伟的背包带子。她将脸紧紧的贴在了吴晓伟的背上。

　　一群变异物跑到铁轨上，它们脸上还是那种毫无思想、随意而期待的表情。吴晓伟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急速升高；小车沿着轨道飞一般的冲进黑暗。他们以全速撞飞了四五个可怜的家伙。它们就像腐烂的香蕉被人从柄上打掉那样飞了出去。

　　一个又一个不停地飞入无声的黑暗中。

　　漫长的沉寂后，女孩抬起了脸，感受着车速形成的风。他仍心有余悸，但忍不住想了解现在的状况。枪弹的火光仍在她眼前晃动。她什么也看不见，除了周围的黑暗。什么声音也听不见，除了水流潺潺。

　　“它们不在了。”吉纳说。突然害怕在黑暗中轨道就那么到了尽头，害怕那时他们被迫跳下车，跳入嶙峋乱石中摔伤，甚至死掉。在外来文明边缘处，她看见了好多人都是那样死掉的。那些外来人把尸体随意一扔，丢到小推车，然后送进无边的黑暗里。她和父亲在外来文明边缘处工作了一段时间，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外来客，她惊讶不已，原来那些外来客长得和他们一模一样。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那样，眼睛是三角形，屁股后面拖着长长的尾巴。小女孩和父亲被安排到一个很大的矿洞，那里已经有很多人了，他们见到了熟悉的面孔，但个个都面黄肌瘦，空洞而无神的眼睛只望了他们一眼，嘴里一个字也不愿意吐出来。吉纳被分配的工作就是捡石块，把石块捡离它们原来的地方，好再继续挖。她每捡满一推车，他们就用小推车把石块运走，但小女孩从来没有见过她们现在搭的这样的小车。她不适应这样快的速度。让她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它们走了。”吉纳小心的说，话还没有吐出来就让风给卷走了。“你可以慢下来了，我们把它们甩下很远了。”

　　但是，吴晓伟没有听到。他们疾驰着驶入前方未知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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