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府衙时,天已微微亮,街上许多早点摊子已开始做生意。
合州城内做生意的摊贩,似乎都知道了宋景乐喜欢吃这个事,这不两人一上街,就见有人跟他们热情地打招呼。
“二位公子,新出炉的糕点,要不要尝尝?”
宋景乐有些恹恹的,没有说话,只摆了摆手,继续往前走。
沈苍梧从那人手中拿过糕点,付了账,忙追了上来。
“吃点东西吧,不然饿瘦了回去爹娘和师父要怪我没照顾好你。”沈苍梧把糕点递了过去。
宋景乐停下脚步,“哥,为什么这世道总这么乱?”
沈苍梧把糕点放在他手中,“有句话说得好,人心不足蛇吞象,每个人都有私欲,司马瞳或许是受雇于人,但他本身是外族,这也不难理解。”
宋景乐摇头,“可,这些年来,每次发生大事,总有宋人搅在其中。他们……到底图什么呢?天下大乱,于他们和百姓而言,又能从中获得什么?”
沈苍梧拍了拍他的肩,“每个人想要的东西不一样,我们想要天下太平,有些人却想号令天下,追求不一样,做出来的事也就不同了。”
宋景乐没接话,咬了一口糕点,闷闷地往前走。
沈苍梧跟在他旁边,摇头。
刘府内,仍是一片素白,白灯笼在晨风中摇曳着。
宋景乐望了眼门口,忽然有些感伤。当日迎自己进府的刘原,此刻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而那个活泼的兰香,也香消玉殒。
在门口打扫的下人,看到两人忙进去通禀了。
沈苍梧轻声道:“乱世之中,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些人甘愿身死,去害别人,那是他们的选择,你何必如此。”
宋景乐叹了口气,“走吧。”
进了府,孙晚冬带着刘允迎了出来。
刘允张着手臂,“景景抱抱。”
宋景乐抱起他,揉了揉他的脸颊,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心里的烦闷散去不少。
孙晚冬迎两人进了厅,让人上茶,“看你们的样子很是疲惫,一夜未睡吗?”
沈苍梧道:“夫人,杀害刘大人的凶手已经捉住,夫人节哀。”
孙晚冬端着茶盏的手一颤,忽然起身向二人拜了下去,“晚冬谢过两位公子!”
孙晚冬说着,向刘允招了招手,“允儿,来。”
刘允听话的从宋景乐的怀里爬了下来,小小的身子跪在地上。
宋景乐和沈苍梧愣了愣神,忙伸手将二人扶起,“晚冬姐姐这样的大礼,我们二人可受不起。”
孙晚冬却执意要拜,“两位替我夫君找到杀害他的凶手,就是我刘家的恩人,这一拜是我的心意。”
沈苍梧眼眸闪了闪,向宋景乐摇了摇头。
宋景乐松开了手,叹气,“晚冬姐姐,你我虽然交情不深,可有些事,我还是要劝劝你,合州这地方,兵荒马乱的,允儿还小,你……”
孙晚冬眼中莹莹有泪,起身抱着刘允,点头,“我知道,老爷身亡,虽然抓住了凶手,朝廷南边肯定还会派人过来,目前我还不能离开合州。”
她顿了顿,“等这边事情了了,我会带允儿离开。”
宋景乐点了点头,和孙晚冬又说了会话,起身打算离开。
刘允拽着他的衣摆,“景景,苍苍,你们要走了吗?”
宋景乐蹲下身去,摸了摸他的头,“嗯,以后还会见面的。”
刘允抽了抽鼻子,低声道:“可,允儿不想跟你们分开。”
宋景乐一愣,揉了揉他的腮帮子,“允儿乖,以后可以让你母亲带你来找我们。”
刘允回头看孙晚冬,孙晚冬点头。
好不容易哄好了刘允,宋景乐和刘允便往刘府外走去。
“两位等等。”身后忽然传来女子的喊声。
宋景乐皱眉,戚如意怎么来了。
来的,正是戚如意,她提着裙角,跑了过来。
“我刚听下人说两位公子来了,就匆忙赶了过来,还好,你们还没出府。”戚如意气喘吁吁道。
沈苍梧看了她一眼,“你有事?”
戚如意抹去额上的汗珠,忽然跪在了地上,眼中噙着泪,“先前我多有冒犯,还请两位公子不要放在心上。老爷的事,多亏两位公子帮忙抓住凶手,我戚如意不是那种不懂得感恩的人,虽然我戚家不是名门大户,但两位公子的恩德,我戚如意铭记在心,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戚如意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宋景乐和沈苍梧同时一愣,这女人倒也不糊涂。
沈苍梧微微一笑,“夫人言重了,快起来。”
戚如意起身,“两位是打算离开合州了吗?”
宋景乐笑了笑,没有作答,拉起沈苍梧出了刘府。
戚如意看着两人的背影,眼中泪水落下,摸着的小腹,低声呢喃道:“老爷的血脉,我会好好照顾。”
东边天空,云层之中,数道光线穿透,洒落在合州城的每一处,一草一木便如同活了一般,尽情地舒展着身躯。
宋景乐心情大好,和沈苍梧跑去湘皖楼附近的汤包店吃了些东西,便打算回客栈好好睡一觉,然后收拾东西走人。
两人刚睡下没多久,房门便被人大力的拍响了。
“谁啊!”宋景乐嘟囔了声,翻了个身继续睡。
沈苍梧揉了揉眼睛,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尤凌,一脸的焦急。
宋景乐听见声音是尤凌,一下子坐了起来,“还能不能让人好好睡觉了!案子都查完了,还这么折腾人,王坚就是这么调教你们的?”
尤凌被宋景乐说的愣在了当场,这位什么情况,怎么突然这么大脾气?
沈苍梧道:“别管他,他有起床气。”
尤凌了然,却没进屋,站在门口搓着手,“王大人让我来知会两位一声,司马瞳刚才死在牢中了。”
宋景乐本来还迷迷瞪瞪的,听到尤凌这么说,一下子愣住了,“不是吧,他都被裹成那样了,还能自尽不成?”
尤凌耸耸肩,摊手道:“宋公子还真没猜错,他就是自尽的。”
沈苍梧打了个哈欠,“那他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尤凌老老实实说道:“你们走后,他在牢中待了一会,忽然喊狱卒说要见大人。大人过去后,他承认了是自己杀的刘大人和刘原,说兰香的事,是他不对,对于兰香的死,他很抱歉。末了还奇奇怪怪说了句‘司马昀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不要为难他。’”
宋景乐从床上爬了起来,“咕咚咚”喝了口水,“你们告诉他兰香有身孕的事了?”
尤凌点头,“是柳姑娘说的。”
宋景乐疑惑,柳催雪怎么平白无故去说这个?难道她去套话?
尤凌见他没说话,便道:“我们审问了司马瞳很久,他一个字也不愿多说。柳姑娘说让自己试试,便去了,就说了几句话,过了没一会司马瞳便要见大人了。”
宋景乐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向尤凌摆了摆手,“你先回去,让人好好保护现场,我待会去看看。”
尤凌此来,确实是为这个。王坚本来就是想让宋景乐去瞧瞧,确认司马瞳是不是自杀。
见宋景乐自己说了,尤凌向二人抱拳,便离去了。
两人让客栈的店小二送上来些吃的,匆匆吃过后,便去了府衙。
赵钰和柳催雪此刻并不在府衙,听尤凌讲是钓鱼台有事,匆忙回去了。
两人在府衙并没有见到王坚,有些奇怪。
尤凌解释道:“今早探子来报,蒙军大概今日会攻城,大人回军营准备去了。”
宋景乐“哦”了声,由尤凌前方带路,进了牢中。
合州城的牢房并不大,但由于是建在地下,四周墙壁也都是石头,气味有些难闻。
走了进去,里面黑黝黝的,尤凌挑着盏灯笼,和狱卒在前面引路。
宋景乐皱着眉头,真担心正走着会有老鼠爬出来。
沈苍梧递了装着夜息香的瓶子过去,“闻一闻。”
宋景乐依言,一闻之下,立刻神清气爽,刚才反胃的感觉烟消云散。
一行人往前走,路过关着犯人的牢房时,就听耳畔一阵地鬼哭狼嚎。
“大人!我是冤枉的!”
“大人!和刘寡妇偷情的不是我!”
“大人,杀人的真的不是我啊!”
尤凌眸子一凛,持着腰间的佩刀在牢房的门上一拍,“喊什么喊,还想不想吃饭了!”
瞬息,一片安静。
宋景乐和沈苍梧一脸坏笑——这牢里关着的,该不会都是吃货。
尤凌向身旁的狱卒道:“去把灯全点上。”
狱卒领命,很快牢房中便亮了起来。
宋景乐这才看清,这座牢房呈回字形,中间的地方是审讯的地方,隔出来的几个牢房似乎是用来关押重犯的。
众人再往前走了点,尤凌指了指拐角的一间牢房,道:“那儿是关押司马瞳的。”
宋景乐站在门口,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间牢房十分宽敞,墙壁是川地特有的青石,没有窗户。角落里铺着干草,司马瞳就躺在干草旁,身上的白纱染了血。
“有人进去过吗?”宋景乐向身后的尤凌问道。
尤凌摇头,“没有。狱卒发现后就报告了大人,大人让我去客栈找你们,并安排了人守在牢房外。”
沈苍梧皱眉,“可进来时,这儿并没有人。”
尤凌道:“刚才才撤去。”
说话间,宋景乐已走了进去。
司马瞳躺在那里,全身蜷缩,唇角有血迹,乌黑色,是死于中毒。
余枫说过,司马瞳中了一种慢性毒药,并不会即时发作,自己和赵钰虽然动了手,但知会造成皮外伤,并不会伤到内里。这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尤凌见宋景乐盯着司马瞳唇角的血迹,说道:“余先生说那是断肠草的毒。”
宋景乐愣了下,低头,果然见干草堆里有几处呕吐物,而司马瞳的身体蜷缩,死前似乎有过痉挛。
确实是断肠草。
宋景乐又不懂了,司马瞳既然有人看守,他中毒抽搐时为何没人发现?先前自己和赵钰检查过他的身上,并没有发现藏东西,这毒药来的很是蹊跷啊。
尤凌在身后说道:“宋公子,你看这……”
宋景乐此刻却像石雕一样站在那里,眼睛都没眨一下。
沈苍梧喊了他一声,也没反应。
宋景乐在干嘛呢?他刚才在牢房中闻到了一股香味,那味道隐隐约约,因夜息香的缘故,刚进来时并没有闻到。
那股香味和刘景秀书房中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宋景乐退出了牢房,朝沈苍梧眨了眨眼睛。
来的正是王坚,他瞧了眼司马瞳的尸体,问道:“如何?”
宋景乐回道:“大人,司马瞳确实是中毒身亡,他的毒藏在了牙缝里,所以可以断定是自杀。”
王坚听到这个断论,叹气,“余枫也是这样讲的,可我怎么觉得这司马瞳的死,才是开始?”
宋景乐一把拽住沈苍梧,一边往外走,一边道:“王大人肯定是昨夜没睡好,想多了。我已经帮忙抓住凶手了,这件事也了结,恕我们兄弟不奉陪了。有缘再见!”
说着,两人已快速奔出了牢房。
王坚听得直跺脚,心里总觉得有些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良久之后,就听牢房中王坚一声大喊,“完了,重要的事没说。”
宋景乐拽着沈苍梧出了牢房后,两人迅速回了客栈收拾东西。
沈苍梧问他,“你这么走了,不怕王坚向你父亲告状?”
宋景乐白了他一眼,“我当初只说帮忙找出凶手,可没说帮他彻查,这件案子司马瞳的死,便是结案,至于背后隐藏的事,是不是和粮草有关,我可不想管。”
沈苍梧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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