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听完袁沅描述的情况, 也看到了她发送过去的两份东西的照片, 更是在网上直接找到了关于夏家夫妻俩在国外意外丧命的旧闻。
他似乎整个人都很激动:“阿沅,谁给你的这些东西。”
“不知道。”袁沅显得很冷静, 异常克制地道,“一个知道内情的人。”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欧阳悄然问道。
袁沅没回答, 她大抵可以猜测到欧阳的想法,但她却将眸光对准了报纸上的另一个人, “你看,这两份资料上都有同一个人的照片。”
欧阳用鼠标拉大这两张手机拍摄的图片, 左右对照,“我艹, 夏克铭!”
袁沅没说话。
此刻她不太知道自己要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件事。
尽管在和刘权聊的时候,在时间上她认为最有嫌疑的人是夏克铭,但当真的这些事情都结合在一起的时候,她反而有种荒腔走板的恐惧——
一个是年纪轻轻的夏克铭,一个是中年威严的夏克铭, 同一个人,横跨两个年代,但在照片上显示出同样的肃穆与冷酷。
他的眼睛都没有在看镜头,但看着照片的人却能感觉到,夏克铭其实知道有镜头的存在, 并且不屑一顾。
他望向他处的眼神中, 实在是太过于冷漠和犀利, 叫人没来由的一怔。
“不, 话不能说的太早,没有证据。”袁沅冷冷地给他和自己泼了一盆凉水。
就像夏克安和周庭扬的死,她亲耳听见的动静,夏钧亲眼见到的夏克安带他出去,然而依旧是不了了之。
似乎也已经不仅仅是证据了。
“我总觉得,我们是在对抗什么无形的力量。”袁沅不安地道,“什么事情都无疾而终。”她冷笑了一声,才说,“夏克安居然就这么死了。”
袁沅想,自己不是能忍,自己是梗。
有些事情明摆着发生了,心里跟刀子割一样,但得面对现实这一片毛玻璃,她也没时间去整理那些心情。
但等这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小路走到中间了,她才一个猛回头意识到,之前发生了什么令她绝望又无奈的事情。
“你不提,我都以为你不想说这事儿。”欧阳也是颇为困扰,照理说,夏克安的车祸案子是铁板钉钉,自己也多次承认,早该去死,但真当他这么无缘无故地死了,欧阳也觉得极不痛快。
“算了,那就不说吧。”袁沅利索地道,将摊开的情绪再度收回去,“丢给我这两份东西的人,显然知道内情,得找到他,他很危险。”她沉思着道,“欧阳,你看能不能找找夏良柏,他或许会有一些的当年事情的印象。”
“成。”
袁沅挂断电话,将报纸叠好,联系了刘权,请他帮忙查一查今天是谁在路上“袭击”她。
“袭击?”刘权反问道,“袁小姐,我很忙的。”
“你查到这个人是谁,我告诉你他是用什么袭击的我。”袁沅道,“跟夏克安的案子有关。”
“得了,夏克安的案子我不关心了,上面领导都让结案,你觉得我一个警队小队长有这个闲心?”刘权跟袁沅熟了,言语之间倒是很轻松。
袁沅看了眼挂钟的时间,“现在是晚上八点三十三分,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会再联系你的。”
“嘿,你真的是——”刘权那边话还没说完,袁沅就挂了。
她虽然一向凭直觉,但刘权表现出来的对夏家的好奇心和关注度,她应该不会看错。
她将遇事的路口和自己的车牌号码用短信形式发给了刘权,对方没回复。
不过,刘权比她想象得还要更快速,第二天中午就直接来电告诉她:“查到一辆黑色摩托车,车主姓张,昨天朋友开出去的,叫吴德。”
“吴德?”袁沅轻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夏可苓的朋友。
这个指向太明显了,夏可苓果真知道一些事,那天她的猜测没错,只不过赶到医院之前,夏克铭就先一步赶到而已。
袁沅想起之前静阿姨说夏克铭派了人陪着夏可苓——是“陪”吗?
“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刘权的声音打断了袁沅的思绪。
“不知道。”袁沅立刻岔开话题道,“晚点能见一下吗?我把这个人扔给我的东西给你看下。”
“可以。8点,还是到你楼下那馆子吧,那花生米不错。”刘权道。
袁沅在赴约之前,直接从公司下班去了正康路的医院。
护士带她去了夏家老太太在的大套房,只见门口就两个彪形大汉,袁沅皱眉,两张都是陌生脸孔。
其中一人去房间内说了下袁沅来访,她才被允许进入。
老太太和夏可苓都在窗边看夜景。
十二月底,只要过了五点半,天就黑成一片,城市的灯光闪烁在各处。
护工扶着疲倦的老太太进入房间,剩夏可苓坐在沙发上,直勾勾地看着袁沅,“你来干什么?”
袁沅注意到,除了那个护工,还有两人在房间里,都看向她。
“我来找毛医生检查下腿,顺便来看看你。”袁沅神态自若地道,她鲜少看到素着脸的夏可苓,现在人就在不远处,感觉脸白得几乎透明,但眼睛里的红血丝红得渗人。
夏可苓说:“真是好笑了,我有什么需要你来看的。快滚吧!”她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就差要骂人,“我大哥当年怎么会想着要收养你!走啊走得越远越好啊!”
另一个人见她如此激烈,上前提醒道:“小姐,冷静点。”
夏可苓瞪着眼珠子,似乎就等着看袁沅走出去。
看来这眼下要说什么要问什么都不自由,袁沅只能道:“那你好好休养。”她转身,却没看到夏可苓紧绷的气息似松了松。
等到了医院外,夜色笼罩着她,空气里似乎都是压抑的因子,令她惶惑也令她心生畏惧。
*
8点准时出现在小馆子,刘权还没来,袁沅给他点了一盘子花生。
刘权一到,看着花生米,心情愉悦,开门见山的说:“东西呢?”
口气像是做什么不丨法交易。
袁沅也没绕圈子,直接将两份东西给他:“你看完要给我的。”
刘权仔仔细细翻阅了两遍,一句话不说地将报纸叠好还给她,撵了一粒花生,不过没吃,而是放在桌上,手指一压,碎了。
“这能说明什么?”
袁沅目光沉着地看着他,在他以为她即将长篇大论的时候,却意外地道:“什么都说明不了。甚至你可以认为是我自己造出来的东西。”
“……”刘权一听,她语气冷冷的,随即道,“没怀疑你。”
不过想了想,他又道:“这事儿出在奥地利,不好追究,过去这么久了,就算在国内就算在广城,也没办法追究了。”
袁沅听他这么说,绷着的神经缓一缓,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如果我先认定一个人有罪,再去拼命找证据证明他有罪,这是不是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
刘权听这话感觉好笑:“那就得看你先认定这个人有罪的理由,如果是凭直觉,那就别拿出来说了。如果你是凭证据怀疑,那他就属于嫌疑人,余下就是等证据确凿直接抓人。”他叹一声,“简单的说,就好比,之前那个抓夏克铭,是怀疑他跟李庆昌有问题,但是没有抓到实质性证据。过几天,有人给递交了实质性证据,那就直接收进去关押了。”
“有人?”袁沅蓦得一惊,“谁?”
刘权摇头,“这事儿不归我管,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有人给了证据了,再说,这么大的事情,你们公司的账早就被查了个底朝天,就那种查法,我跟你说这世上就没几个公司顶得住。这些黑心老板,各个不干净。”
但是这本质上不是一回事。
袁沅留心将这件事记住了,但同时另一个困惑油然而生,“为什么他被抓了,还能影响夏克安的案件呢?”
就像今天在医院,他明明被关押了,依旧能手眼通天的制约着别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权道,“夏克铭这种人,在广城结识的有用人脉,或许比我一辈子抓过的贼还多。不过这次李庆昌的事情,他是逃不过去了,也不是他,他们那一群人都逃不过去,省市两层的领导都很重视这件事,先自查再排查,你可能不知道,这牵扯进去的也不只是李庆昌和夏克铭,还有一堆大大小小的领导。”
袁沅想起那次摇号,也是大大小小的人一窝端。
“哎,别想了。”刘权轻轻拍了拍桌面,“这个吴德你真的不认识?”
话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
袁沅在他眉眼之间琢磨了一个来回。
“怎么?不信任我?你这人,表现得太明显了吧?”刘权没趣地道。
袁沅悻悻地道:“吴德跟夏可苓认识。那天我联系你去医院找夏可苓,就是怕她知道什么会遇到危险。”
她将夏可苓这一条线的来龙去脉略略一提,“我猜吴德是受了夏可苓的指示,不过我今天去见过她,也看不出什么,夏克铭给她找了保镖和陪护,不太方便说话。”
刘权看着她,“这么说,夏克铭真的是脱不开关系。”他想了想,“问题是你没有直接证据。这两个旧新闻有什么用?想的太天真了……”
“哎,天真。”袁沅跟着他道,“希望是我想错了吧。”
“其实你们女的就容易想太多,疑神疑鬼。”刘权将花生盘子推过去。
袁沅没理他,一直瞪着这些花生米。她猛然意识到一件事,将放在手边的报纸再度打开重新看了一遍。
“怎么?又想到什么了?”
袁沅将报纸转过来,指着中间靠后的一个段落,那是一段记者采访,采访的对象是一个律师,姓霍。
“最近在帮夏克铭奔走的律师,也姓霍。”
刘权将新闻好好看了几眼,“遗产?这俩律师同一个人?”
“那估计不是。现在这位霍律师,我见过的,公司里也常来,最多不超过40岁。”袁沅道。
“行吧,这人我摸一摸。我成了袁小姐你的私家侦探了。”刘权没趣道。
“不,你可以不查的。这些都是我凭空’想象’的。”袁沅将报纸收回,“也许正如你所说,我就是夹带私货,有我的私心。”
“随意。”刘权大大方方地说道,“不妨碍司法公正就可以了,管你什么私心公心。”
不知为何,他说完“司法公正”这几个字,自己都只剩下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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