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神经一松懈下来,教人只想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已经连续三天都没有见过外头的太阳,一出大楼,猛烈的阳光晒得她有些头晕目眩,她紧紧闭着眼睛想要等这阵眩晕感过去。
不想这时,旁边突然有一道惊喜的声音传来。
“温玉?”
温玉愣了两秒才辨认出了来人。
“秦阿姨?”
秦妈妈一见温玉这样,立刻上前扶住她,也不顾温玉摆手说没有大碍,就将她扶到了一边的树荫下,还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份报纸放在石头上。
“来,稍微坐一会儿。”
大约十几秒,眩晕感才渐渐褪去,温玉抬头问道。
“秦阿姨,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秦妈妈淡笑着说道,“小荀昨天没回家,我寻思着你们可能又加班了,就做了点吃的,想着给你们送来。”
她身边有一个保温盒,盒子有点旧,像是用了有些年头了,大概是秦妈妈从京城带过来的。
“您怎么不给他打个电话呢?”
“他电话打不通,我又不敢贸然进去,怕给他添麻烦,就想着在门口等等看——这不就把你等出来了吗。”
说完,秦妈妈又好奇地问温玉,“你这是下班了?”一边问着,一边又向大楼门口瞟去。
温玉笑着摇摇头,“我休息一会儿,出来买点吃的。”
秦妈妈一拍手,“那我还送对了,你快把它拿回去吧,你们分分吃了。”
“谢谢阿姨。”
“别客气,想吃什么都告诉阿姨,下次给你们做,女孩儿家家的,别累坏了自己。”
全然的热情,很容易让人就感受到她从内而外散发的关怀。
温玉在楼里看着走远的秦妈妈,低头给秦晋荀发了条短信,才缓缓走出大楼。
回到公寓,温玉倒头就睡,直到黄昏的时候,才被秦晋荀打来的电话吵醒。
“我昨天一直在做实验,没注意看手机。”
他虽然人在诸城,可是京城那边的事务也不能不理,索性沈路安经常往返,帮他处理了不少琐事,只留下技术性的难题,这次就是一桩盗窃案,查到一半,
“恩,我担心你妈妈找不到你会着急,就说你在警局还没有工作完,你妈妈就把饭给我了,你过来拿?”
她才睡醒,语速很慢,声音还有着些微的暗哑,听在秦晋荀耳中,只觉得耳朵微痒。
他缓缓做了一个深呼吸,才慢慢地说道,“恩,我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你家。”
“我们一起吃。”
半个小时后,秦晋荀敲响了温玉家的门。
他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在实验室熬了两天,衣着依旧整齐,只是面色有些疲惫,发丝微微凌乱,却掩饰不住他眼中的锋芒。
保温盒里的饭还是温热的,足够两个人吃。
温玉看着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饭菜,不由得感慨道。
“秦阿姨,对你很好。”
她有些羡慕,甚至嫉妒,但她及时的制止住了自己的思绪,不让这个念头陷得太深,只是眼中的失落被秦晋荀看了个正着。
他不动声色地转移了她的注意,“听说,你手上接了一个案子?”
“你消息很灵通啊。”
秦晋荀不置可否,没有说,在新闻上给出的几张含糊的图片上,一眼就辨认出了她的字迹。
娟秀工整又极富调理,一如她本人的作风。
“你怎么看?”
“这种目的性很强的犯罪,很容易排查出嫌疑人。”
秦晋荀的话一向很准。
警方的办事效率高,不过一天就通过一份陈年的报案记录锁定的嫌疑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留档的年纪更是只有14岁,肄业于李明复所任职的初中,在初二的时候,曾经自己只身跑到学校附近的派出所报案。
原因是,控告时任班主任的李明复强奸。
这件事,在当时弄出了很大的动静,只是这个案件并没有立案,而是仅仅做了笔录就封挡了。
女孩哭着,却依旧条理分明,让人不能因为她的年纪而对她的话有所轻视,警方下一步就要调查取证的时候,情节的反转却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她的父亲扭着女孩儿来到警局,要求撤案。
面对警察的质疑,他的父亲甚至拿出了女孩两年前的医学诊断书,指出自己的女儿心里不正常,说的话不能当真。
后来,那个女孩儿就辍学了,再也没有出现在她之前朋友们的视线里。
生活中只有案子案子案子的刘子科,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等到迎来人生巅峰的一刻:他的终极偶像秦晋荀秦教授,亲口向他发出了晚餐邀请。
虽然不是最高规格的烛光晚餐,但好歹也是“朋友”这个身份才能去的“家宴”。
于是刘子科立刻拿出手机上网查查:初次见对方长辈需要带什么礼物?
温玉不太能理解兴奋得找不到北的刘子科,偏过头用眼神问道:为什么请他?
秦晋荀回应:我妈妈喜欢热闹。
刘子科已经开始就穿什么衣服征求温玉意见的时候,秦晋荀终于看不下去的插嘴。
“李明复那个案子的进展怎么样了,嫌疑人查到了么?”
刘子科冷静下来,才回答道,“目前有一个,是个花店老板。”
花店老板?温玉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刘子科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一拍巴掌,“好像是叫......杜芊。”
不仅温玉语塞,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秦晋荀都忍不住面露诧异。
见两人这个反应,刘子科也咂摸过味儿来。
“怎么,你俩认识她啊。”
温玉迟疑着点了点头,“见过,我们在她的店里买过花......但是她跟我脑海中对罪犯的认知不太一样。”
仅仅是凭直觉,温玉觉得,那样干净舒服的女人,不太可能会以那样残忍的手法杀人。
温玉又问,“你们已经找她做过笔录了么。”
刘子科摇头,“还没有传讯,证据不够,我们也不能仅凭一点陈年旧事就打扰群众生活,只是把她列为了监控对象,看看还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温玉垂下眼睛,想到那日下午花店的阳光,心头莫名有些不适。
刘子科最终扛了两箱子苹果来了秦晋荀家。
秦妈妈见了刘子科开心的不得了,刘子科借机跟秦妈妈进了厨房打下手,狗腿至极,连沈路安都甘拜下风,只是悄悄叮嘱他,不要说太多秦晋荀的工作。
温玉第一次来秦晋荀家,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充斥着他身上的味道让她静不下来,她踱步到窗边。
巨大的落地窗,采光十分好,触目所及都是盎然的绿意,隔离了城市的喧嚣,夜晚想必也是静谧安宁。
秦晋荀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心中微动,走过来清清嗓子。
“离吃饭还有一段时间,你也可以去书房看看。”
主人不介意公开书房,温玉也是欣然应允。
秦晋荀将她引到书房后就接了一个电话离开了。
温玉慢慢地走过他的书架,手指在一排排书中寻梭。
这些藏书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来的,足足摆满了三个大架子,从天文地理,到文学医学,似乎都有所涉猎,温玉随手抽出一本心理学的书籍,里面还夹了几张秦晋荀做的注释。
他的字就如同他的人一样,飞扬洒脱,又凌冽中暗藏锋芒。
书架尽头还有一扇单开门,虚掩着,以为那也是一个小书房,温玉没有多想就推开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不大,很空旷,全部的摆设也只有中央的两个画架和一张凳子。
一个画架上还蒙着白布。
书房的窗子开着,一股穿堂风从她身后吹过来,发丝轻扬处,白布缓缓垂到地下,露出了里面的一副未完成的油画。
各色花海中,一个女人转头凝眸,双眼眼波盈盈,仿佛凝望着画外看她的人。
某处突然如银屏乍开。
温玉一时忘了思考,仿佛能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
“原来这幅画在这里。”
身后突然传来了沈路安感慨的声音,他停在温玉身边,端详着画中的女人。
“我在京都见过这幅画,秦晋荀画了好久,中间那个女人始终只有一个轮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成品了。”
他的语气充满惊奇,“没想到画中的女主角最终是你。”
他举步向前,将白布盖回了架子上,半开着玩笑。
“这可是晋荀的宝贝,不让人看的,我们出去聊。”
露台上,一缕烟丝顺着风向飘远。
沈路安好奇地问,“能说说,你是怎么看秦晋荀的?”
也没有觉得这个问题很突兀,温玉干脆利落地回答,“聪明,自制,正义。”
沈路安哈哈一笑,“我以为你会说高智商、洁癖、变态......毕竟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温玉没有接话。
沈路安弹了弹指尖的烟。
“真的,我曾经甚至以为我会在某个国际大案的通缉令上见到他的名字。”
温玉轻笑了一声,沈路安加重了语气。
“我是说真的,你是不知道那个时候秦晋荀是有多么反人类。”
“你是说是友谊的温暖让她回头是岸了?”
温玉半开着玩笑,风吹在她身上,带出一种夏天独特的慵懒味道。
“得了吧,我哪有那个本事。”
沈路安看着随风摆动的绿叶,又重重吸了一口烟。
“从前是他的养母。”
“而现在那个人,是你。”
温玉怔神的功夫,沈路安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什么。
“那根线在你手里,温玉。”
露台的门“哗啦”一下被打开,露出了秦晋荀欣长的身影。
他皱着眉头看着有些意外的两人,冷着脸说道。
“都在这而干什么,吃饭了。”
沈路安冲他笑道,“这不是有人替我,难得偷一会而懒嘛,是吧,温玉。”
他冲温玉挤挤眼睛,温玉没有说话,可能是那副画带给她的异样太过,也可能是沈路安方才的话让她心中起了波澜,温玉发现,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用平常心来面对秦晋荀。
发现她的不对劲儿,秦晋荀眯了眯眼,看向沈路安的眼神中就暗含了警告,后者摊了摊手以示无辜,飞快地从秦晋荀身边溜走了。
露台只剩两人面对着面,秦晋荀走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眉眼间暗流涌动。
“怎么了?”
温玉侧过头,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神色淡淡。
“没什么,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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