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双执意去了警局认尸。

　　这是她第二次来停尸间，心悠出事后，悲和愤让她忘了害怕。这一次，她一走进这栋两层老式建筑，就打了个寒战，连日来的疲倦和这里特有的氛围让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痛。瘆人的空气伴着恐惧涌过来，尽管那是相处有十年的欣嫂，对死亡天生的恐惧仍然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同行的警察见惯了来这里认尸的各种人，有的绝望，有的恐惧，有的不知所措。

　　“别紧张，很快就结束了。死亡时间是今天下午，现在才过了几个小时，看起来也没那么可怕。”

　　“哎。真是晦气啊。小姐，你就不该来！”和赵无双一起来的是平时打扫的王嫂，她年级大了，最讲究不能去沾惹这些晦气，赵无双极力要求才满不情愿的跟着来了。

　　赵无双没有回答，其实她也害怕，可是一想到女儿，一想到那条短信，她所有的害怕都忘了。

　　一定要小心。她让她小心的，究竟是什么呢？

　　认尸过程简单而顺利，因为王嫂太害怕，她们甚至只是远远的看了几眼辨别了一下基本的外貌特征就确认是欣嫂，快步走出来。稍后欣嫂的儿子和前夫也会来辨认，具体事宜不需要赵家人操心。

　　赵无双做了简单的口供就可以回家了。

　　从出警察局到回家，赵无双一句话都不想说。黑沉沉的夜，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的抹在天空上，连星星的微光也不见了。街道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了，只剩下一些广告牌灯箱还泛着些刺目的光，穿过一个个街区，犹如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迷宫，裹挟着她一直向前，向前，然而真相似乎在就在天边潜伏着，最残忍的面容潜伏在这黑夜里，张牙舞爪的等着，随时随地准备将她吞噬。

　　刚下车，就有人上前汇报，赵老夫人从显月寺回来了。

　　赵无双出国留学后，这个向来优雅美丽的女人仿佛丧失了对生活全部的激情和期盼，她满腔的痛苦无处安放，生活的期许无以为继，唯有虔诚的信仰才得以救赎，唯有宗教，才让她学着从容，忘却烦恼，从此暮鼓朝钟，青灯古佛常伴。赵诚儒去世以后，赵老夫人甚至每年都要在佛寺里住上要几个月，苦苦修行。

　　“妈，你回来了。长途劳顿，让后厨给你炖点燕窝补补好吗？”赵无双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与母亲说话，她不能垮，她垮了，母亲就更没了寄托。斜眼瞟了一眼齐桂生，安安分分坐在母亲旁边也没说话。早上她让他滚了以后，整天都没见到他人。

　　“无双啊，你先坐下。炖汤这些事我自然会吩咐人去做，你先坐下。”赵母招呼着赵无双坐下，蹙着眉头说：“今天桂生接我回来，也是为了你们的事。刚才又说欣嫂出了事。哎！阿弥陀佛！生死有命。她照顾了心悠这么大，亲如母女，心里放不下执着，才会做这些傻事。无双啊，赵家现在就剩下你和桂生两个人了，你们再不携手起来，我又担心你心里痛苦，又真不想看到家里再出什么事！”

　　“妈，我没事的。”赵无双握着母亲的手，明显可以感觉到她这些天清瘦了很多。

　　“我本来在佛爷面前为咱们赵家祈福，让佛祖显灵，早日超度我孙儿的灵魂。可是看到你和桂生这个样子，我真的好痛心！你们是夫妻，妈知道你这些年苦，也知道你现在最苦，正是苦的时候，你们再有什么不睦，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得安宁啊！”

　　“妈，我没事的。家里没事。生意上的事，你不懂。”就知道是齐桂生搞得鬼，赵无双一边安抚母亲，一边瞟了一眼齐桂生。

　　“怎么没事，我都听桂生说了！”赵母气冲冲的说：“桂生巴巴的想再要一个孩子，你这么些年都做成什么样子了，我知道你怕亏待了心悠，也就不指手画脚，可是现在倒好，心悠走了，你连日子都不打算好好过下去啦？”

　　“妈，无双也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么说她！”一直安静坐在一边的齐桂生发声了。

　　“这丫头的脾气我会不知道吗？你这性子太软由着她来，就知道护着她，非让她做到离婚才高兴？”赵母真的生气了。

　　赵无双没有接话。齐桂生说出来的第一句话就让赵无双想骂他，呵，告状搬来了母亲，这样就想让她赵无双屈服吗？记得父亲还在时，也是用这一招让赵诚儒和赵无双争执了无数次，也让赵无双屈服了无数次吧。

　　“母亲，桂生在外面有女朋友有小孩的事我都没有怪他。我知道他跟你说明天的会是我要把他扫地出门，我想他是想多了。股东大会嘛，桂生也有股份，虽然我是大股东，可不一定就能把他怎么了呀，就算我真逼他，他手上的股权也可以转让嘛。赵氏集团百分之十的股份可不是个小数字。”赵无双轻轻松开母亲的手，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齐桂生。

　　“哎！这事他做的不对，可你也不至于就要离婚啊？”看来齐桂生早就给赵老夫人吃了迷魂药，打了强心针，让她铁了心思的维护他。

　　“母亲，我没有要离婚，明天的大会我只是以董事局主席的名义召开，家族式企业发展遭遇了瓶颈，请个职业经理人是工作需要，无关家庭。”赵无双又对着齐桂生说：“桂生，你也不必这样着急。心悠尸骨还没有下葬，杀人凶手还逍遥法外，咱们谈要小孩未免太不切实际，我想再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生气了。至于生意，生意上的事你也明白，资本市场的博弈一向残酷，这次我选职业经理人做副总裁，不是在质疑你的能力，只是要给资本市场展现出姿态，咱们赵氏再这么固步自封，摩天大厦崩塌也就只是分分钟的事。”

　　赵无双一番有理有据的论述似乎打动了赵母，她看看无双，又瞅瞅无言以对的齐桂生，当起了和事老。

　　“无双说的也是，桂生啊，我看你就不要再多想了。生意上的事有生意上的规矩，我虽然空占了些股份，这些年确实是从来不懂，不插手。抛开生意上的事，咱们回到家，还是和和气气的一家人，桂生你说是吗？”

　　“哎，妈说的是，谢谢妈！我多想了。”齐桂生赶紧应和着，站起身来：“我去看看炖的燕窝好了没，这批燕窝我前两天刚从新加坡买回来，无双太忙也没顾得上尝尝。”

　　“一定要小心！”那条短信的提醒又回响在赵无双的脑海中，似乎只有她注意到了齐桂生眼里一瞬间射出的不为人知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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