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湘西急忙答应着,一边从床上爬起来。然后看到左袖子被高高的挽起来露出胳膊,袖头上还不知道怎么沾了血,胳膊上还有股子怪味,腥臭腥臭的,她将鼻子凑过去,那味道就浓浓的钻进她的鼻子里,恶心的她张开嘴就想吐,不过吐了半天没吐出什么东西,只吐出一口暗绿的黏液。估计是胃里没什么东西可吐,所以才将胆汁给吐出来了。
夏湘西皱着眉头想着昨晚上做的梦,觉得左胳膊上的腥臭味儿,和她梦里让那个七窍流血的女人泼过来的腥臭东西一个味儿。她就开始纳闷起来,到底是做了一宿的梦,还是那些事情真的发生过?她想了半天,脑筋就在梦和现实中转悠,后来她也分不清了。
爷爷又一次在外面喊她,夏湘西答应着,赶紧换了套衣服,出去打水又将左胳膊上的那股子怪味道用香皂洗干净。
麻大妈在灶台那边掀开锅盖,锅里的热气翻腾上来,一股子米香味也飘了过来。夏湘西突然觉得饿极了,好像昨天晚上根本就没吃饭似的。
今天是星期天,麻伯家的在县城上高中的小女儿也回来了。这麻伯家一共有四个孩子,三个闺女一个儿子。两个大闺女都嫁到离这里比较远的寨子去了。排行老三的儿子在云南做生意,就是他将麻家爷爷接到云南去了。小女儿在凤凰古城里上高一,因是住校生,夏湘西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也就见过女孩一次。女孩叫麻珠尼。
爷爷说喊苗族的女孩“答啤”,喊男孩“答减”就行了,这些都苗族人对女孩或者男孩的昵称。
夏湘西挺喜欢麻珠尼的,因为她会说汉语,她可总算找到个能聊天的了,麻珠尼还能帮她翻译。
麻珠尼对夏湘西印象也不错,她那年纪正是豆蔻花季,纯真又烂漫。吃过饭,就缠着夏湘西陪她玩会儿去。夏湘西看了一眼爷爷,爷爷对她点点头,她才答应了。
两个女孩出了家门,就遇着几个穿迷彩装的军人往寨子来,夏湘西一眼就瞅见了那个对她笑一下,就差点害她跌进沱江的军人,心里“咯噔”一声响,脸上的肉皮就觉得紧了,有点说不清楚的感觉。
这时麻珠尼说让夏湘西赶紧跟着她走,夏湘西也就跟那几个军人擦肩而过。待她看到麻珠尼指的一些人,原来是好些个拿着铁锹的苗民一起往寨子外走去。麻珠尼说领头的是她们寨子的村长,还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因为麻婆也跟着。寨子里没大事儿,麻婆不会轻易离开她的吊脚楼的。
然后也不问夏湘西乐不乐意,拖着她的手就跟到那支队伍后头。没跟多远,她俩就被前头的人发现了,一个苗民赶鸭子似的,想将俩人撵回去。人都有股子天生的好奇劲儿,越是不让参与的事儿,越像个小虫子钻进心眼儿似的,要不闹个清楚就痒痒的难受。
麻珠尼对夏湘西眨眨眼睛,两个就有了默契,特务似的猫在路边的草丛里,偷偷的跟上那些人,一直到了山后。
这山后是大片的坟场,就跟夏湘西昨晚上做的梦到的坟场一样。夏湘西看到这熟悉的情景,身子一抖,有股子寒风就钻进她的骨头里去了。
那几个苗民用铁锹分别挖着一座坟头,那个麻婆在一边指挥着。一些人边挖还边说着什么?要是没有麻珠尼,夏湘西一句话也听不懂。
“他们在挖一个土鬼的坟!”麻珠尼听完那些人的谈话,有点兴奋的对夏湘西说。夏湘西一哆嗦,她梦里就听麻婆骂过那个白老头儿是土鬼。
看到夏湘西脸色都有点白了,麻珠尼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不用怕,有麻婆在呢?
夏湘西心里的话,你要知道我在怕什么,估计也没这么淡定了。
“什么是土鬼?你知道吗?”夏湘西小声的问麻珠尼,看这小丫头听到那些人说到鬼还这么兴奋,估计这妞儿的胆量是天撑起来,忒大了。
“我们这里管那些死于非命的外乡人就叫土鬼。这里是乱葬岗,一般白天我们这里的人都不敢到这里来,都说那些死掉的外乡人都变成了土鬼,白天也会出来晃荡。”麻珠尼说完的时候就哆嗦了一下,像是突然害怕的一机灵。
夏湘西顺口就问了麻珠尼一句“那么你说这世界上真有鬼吗?”
麻珠尼立即一副虔诚的样子说道:“有啊!反正我们苗族人信这个。”说完她瞅见脚边有一棵青翠的小草,放在嘴里嚼着,还递给夏湘西一棵,说:“你嚼,草汁是甜的。”
夏湘西一下子失笑,心想小女孩就是小女孩,好玩的心重,怎么这会儿吃起草来了?
谁知麻珠尼越嚼就好像越美味的样子,见夏湘西不肯嚼那根草,就说:“你不喜欢我就全吃了啊!”说完伸手将草从夏湘西的手里抢了去,跟饿了见到美味似的贪婪的嚼着,这次竟然没将嚼完的草吐掉,咽到肚子里去了。
夏湘西看着麻珠尼吃那草的样子就觉得噎得慌,担心麻珠尼这样乱吃野草再闹肚子,就提醒了她句,“你要是饿了,我们回家找东西吃,也比你吃野草强啊!”
麻珠尼摇摇头说:“我经常吃这个的!我就喜欢吃这个!”两句话将夏湘西说的有些傻眼。麻珠尼拍拍手上泥,拉着夏湘西的手站起来说,“这里没意思,不呆这里了,我们到别处玩儿去。我给你找野果子吃!”
夏湘西不敢去,头两天才有个苗民在田里被蛇咬了,山里蛇多,爷爷还特地嘱咐她的不准她随便到山谷或者梯田转悠。
麻珠尼没办法也就跟着夏湘西回家了,一副挺扫兴的样子,路上耷拉着脑袋,也不肯同夏湘西说话了。夏湘西怎么逗她,她那眼皮子也撩夏湘西一下。
回到家里,麻珠尼就回房间了。爷爷在院子里抽旱烟呢,夏湘西就在石凳子上坐下来,和爷爷说了一会儿话。到中午再帮衬着麻大妈做了午饭。吃饭时候喊麻珠尼,那小妮子在床上睡得香甜,怎么喊都不醒的样子。
麻大妈宠着这个最小的女儿,就说让她睡去吧,饭给她放到锅里头温着。爷爷看了麻大妈一眼,然后“吧嗒,吧嗒”的抽了一口旱烟,烟雾散开,辛辣的烟味呛得麻大妈一声咳嗽。她有些不太高兴的瞪了爷爷一眼。
爷爷慢条斯理的用苗语问麻大妈一句,夏湘西当时听不懂苗语,后来听爷爷讲了也就知道,爷爷当时问麻大妈“昨晚上你男人让你杀你家的公鸡,你是不是没舍得?抓了隔壁家的一只?”
麻大妈脸色一变,强辩着否认。麻伯愣了一下就说“我亲眼看着我女人从鸡窝里抓的鸡,这还有假?”
爷爷“啪”的一声将烟杆敲在桌子上,大声的喝道:“你偷了人家的鸡,转眼就报应在你闺女身上了,你还不认吗?你仔细瞧瞧去,看你闺女是不是中了牛皮蛊?”
麻大妈被爷爷这么高喝一声,吓得一哆嗦,听透爷爷的意思,才忙不迭的从凳子上爬起来。跑进屋子里,等她出来时,已经大声的哭嚎起来,对着爷爷就拜了响头,嘴里一边说着错了,一边道着谢。
麻伯也知道一切被爷爷说中了,骂着自己的女人一顿,再催着她进屋将麻珠尼摇晃着喊醒,拖着到了大门口,麻大妈骑在门槛儿坐着,一手扯着麻珠尼就大声的含着愤怒和仇恨的骂着“着蛊了,着蛊了。挨刀砍脑壳的,谁放的蛊我已知道了。她不赶快收回去,我是不饶她的!哪天我要抬粪淋她家门,拣石砸她家的屋顶,让大家都知道她家有蛊,有儿娶不来,有女嫁不去哩!”
这种骂寨子的方式,就是以恶制恶,下蛊的人听到了,心里害怕,就会自动将所下的蛊收回去。
夏湘西通过爷爷才知道,昨晚上爷爷需要一些公鸡血,麻伯就让麻大妈去自家的鸡窝里去抓一只宰了。麻大妈心疼自己的家那只雄赳赳的大公鸡,舍不得杀,麻伯骂了她,也盯着她去鸡窝里抓了,没想到等麻伯转身走开后,麻大妈就将鸡放回鸡窝,偷偷出去抓了隔壁邻居养在吊脚楼下的鸡,没想到马上就报应到自己闺女身上了,被人家知道麻大妈偷了鸡下蛊下到麻珠尼身上。
麻大妈还骂着和邻居住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他家的女人是个草鬼婆,亏她以前没少帮衬他们,真是瞎眼了。
这是夏湘西第一次知道下蛊。她想起之前麻珠尼在外面吃草,当时就是不正常的,只是她觉得奇怪也想不到麻珠尼是被下蛊了。
爷爷的眉头皱了起来,喊住麻大妈不让她继续骂下去,问她昨晚上杀的那只鸡呢?
麻大妈脸一红说道:“我已经给炖了,想着留到晚上偷着给我闺女补补身子的……”
麻伯骂了起来,自然是生气自己的女人慢待了客人,让她赶紧将鸡肉端来,要不是爷爷眼厉,看出他们闺女中了牛皮蛊,时间长了会要了他们闺女命的。
麻大妈很快将鸡肉端了出来。爷爷脸色相当难看,夏湘西还是第一次见爷爷这么生气,就为麻大妈没将鸡肉端出来大家一起吃吗?夏湘西觉得不至于呀,可是又不明白爷爷怎么这么生气?
爷爷像是可馋了,拿起筷子就按到盛鸡肉的大瓷碗里,筷子在鸡肉堆里一顿搅动,然后他就像打雷变了天似的大叫着“遭雷劈的,可害死俺孙女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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