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已经跟沈奶奶和宋国兴先生见过面、并如愿以偿跟他们母子进行过一番亲密交谈的我,又跟乔源一起来到海滨假日大酒店。
在16楼丁小玉住的那间高级商务套房的客厅内,她神态慵懒地接待了我们。在我们提出有关那几幅油画的疑问时,她数度王顾左右而言他,明显一副敷衍了事的神态,与今天早上对待我们的态度判若两人。咦,这是怎么回事呢?
其时乔源正在问她:“丁女士,您能告诉我们当这四幅油画拼在一起的时候,到底怎样才能发现那个有关瓦尔德诺财产的秘密吗?”
“无可奉告!”丁小玉有些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说实话,在此之前宝勋已经把他得到的那三幅油画拼在一起研究不下一百遍了,可惜一无所获。你看现在你们光跟我废话有什么用,你们怎么没去问问那个宋国兴呢?”
“问他?”
“哼,我今天回来想了老半天才弄明白了——那个宋国兴和我母亲沈维萍,应该都是听从了你们的安排藏起来了吧?”
“哦不不,他们所采取的行动都是按自己的意愿进行的。”乔源急忙解释道。
“你们不用再跟我打马虎眼了!”丁小玉气哼哼地说,“那个宋国兴有什么好?我那位亲生母亲跟他分别了六十多年,居然一见面还能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感受,枉我照顾了她这么多年!”
听到这里,我急忙替沈奶奶辩解道:“可您一直是在幕后照顾沈奶奶的,她老人家根本就不知道她的女儿还活在这个世上呢!”
“她恐怕根本就不记得当年曾经生过我这么一个女儿了吧?”丁小玉这时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身子前倾,面带怨恨道,“说实话,这就是我从头至今都不能原谅她的地方——作为我的亲生母亲,她当年为什么会狠心抛弃了刚刚出生的我呢?”
听到这里,我似乎明白了丁小玉的一腔怨气从何而来。见到她这副不太冷静的样子,我严肃地解释道:“丁阿姨,我可以很负责任的说,在这件事上您误会了。”
“误会?有什么误会?
“其实有些话我们本来是准备稍晚些再告诉你的,但现在看来,这会儿说也许更合适一些。”我轻轻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们今天下午刚刚见过沈奶奶……”
“什么?你们已经见到我的母亲了?她现在怎么样?”
“她身体很好,连失忆症都没再犯呢!我想,这其中很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茂山的好山好水、以及她在那里度过的一段与世无争的田园生活吧。尤其值得庆幸的是,我和乔源也没被她老人家给忘掉。等机会合适,我们会带着您去看她老人家的——当然不是现在。”
“是呀,现在她不正忙着跟她那个干儿子尽享天伦之乐嘛!”
“您错了,丁阿姨。今天下午,当我在谈话中试探着向沈奶奶问起有关您的身世时,她老人家哭得真是伤心呐!您现在想知道关于那段往事的真正原委吗?”
见丁小玉面带疑惑地点了点头,我回身从手提包中拿出一支特别准备的录音笔,打开开关调试了一番之后,按下了一个播放按钮,于是,沈奶奶那缓慢而略带些伤感的话语慢慢传了出来——
“……唉,当年我和凯东的恋爱,我父亲是坚决反对的!无奈之下,我只好带着已经有了数月的身孕,在一个漆黑的夜跟随凯东逃往他的老家岭西。可玉儿出生后没过多久,我爹终于还是追查到我们母女的下落。他见了我的面,又是羞愤、又是恼怒,根本没办法接受我未婚先育的这个事实!但他知道此时木已成舟,已经很难说服我就此回头,便采用曲线救国的方式找到了凯东,以软硬两手进行威逼利诱,希望他能就此罢手放弃我。
“其中软的一手当然是晓之以情、以父女之爱打动凯东的心了;而相比之下,硬的一手则更加厉害,因为我爹此时已经发现了凯东参加革命的一些证据,他威胁说,如果凯东执意不肯放手的话,他将不得不大义灭亲,将我们一家三口统统告到官府去!
“在当时那个年代,参加革命是要被杀头的!凯东为了信仰可以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但他忍心让我和刚刚诞生的女儿也跟着受牵累吗?凯东可不是那种人!于是,凯东迫于无奈,终于答应我爹要跟我分手。
“但分手的事打死我也是不同意的!后来凯东为了缓和我和我爹之间的关系,就安排我一个人先回家省亲,看能不能想法子说服我爹接受我们这一家三口。可就在那个关口,一个噩耗忽然传过来——我那刚出生两个月的玉儿忽然病死了!我得知消息后,发疯般地跑回了乡下,让凯东领我去村里坟场看了玉儿的埋葬之地。
“当时我看到一颗老槐树下孤零零坐落着一个刚隆起的小坟包,黄土还是新的,上面稀稀落落生着几根嫩绿的小草。我眼前一黑就哭倒在孩子的坟前!我恨老天不长眼,怎能让这个幼小的生命刚刚降临人世就遭此厄运;我骂自己这个当妈的没用,不能亲手保护和救助自己的女儿。我一把一把地抓起坟前的黄土用力攥着,手被磨得鲜血淋漓,流出的血和黄土都混到了一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的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听到这里,丁小玉嘴唇哆嗦着、面色也变得苍白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还活着,为什么又会‘死’了呢?”
我见丁小玉的情绪又激动起来,抬起手轻轻关掉了录音笔,转头望向乔源。他干咳了一声,开口解释道:“丁女士,据我们分析,当年这出苦肉计应该是您的父亲和您的外祖父联手打造的。而在这个过程中,您的母亲和您一样,始终都是不知情的受害者。”
“可我父亲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想他应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乔源面带同情地分析道,“鉴于您的外祖父当年执意要拆散你们一家,您父亲为了保护你们母女的安全,才故意安排您母亲一个人回家省亲、接着又把您藏起来,然后告诉您母亲您已经因病死掉了!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迫使您母亲因为死心而接受这个安排。
“乔源,请你不要再说下去了!”丁小玉忽然哭得浑身打起了颤,她伸手擦着眼泪,满是悔意地自语道,“妈呀,女儿以前错怪您了,女儿真是不孝呀……”
看到眼前令人伤感的一幕,我的眼圈忍不住也红了起来,急忙安抚她说:“丁阿姨,别难过了,只要您有了悔过之心,还是有机会好好对沈奶奶尽孝的!”
“兰小姐,你说的对。”丁小玉闻言点了点头,擦干眼泪道,“我这就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连同那三幅油画也都一起交给你们,争取以此为宝勋立功赎罪、让他早日恢复自由之身,然后带上他跟我母亲一起去尽享天伦、过上一段平平安安的日子!”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于是,丁小玉终于开口向我们透露了有关那几幅油画的、我们至今还不知道的秘密——
“我现在所知道有关油画的这些信息,都是我父亲丁凯东在1949年牺牲前夕告诉我的。”丁小玉端坐在我们所坐沙发对面的一个藤椅上,映着有些幽暗的灯光,慢慢开始了自己的解密之旅,“可能是出于对自己组织那次起义会有性命之虞的先见之明吧,我父亲在留给我那幅画着一座海岛的油画的同时,还对我讲了有关它的一个重大秘密。按说这个秘密的最早执有者还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父亲的父亲丁学廉。
“怎么?兰小姐你从来都没听说过他的大名吗?那样也好,一个当年在栈海声名狼藉的大毒枭,如今随着岁月的流逝而逐渐被人们忘掉,这也应该算是我们家族那段不幸历史之中的一个万幸吧。据说我祖父丁学廉——为了叙述方便,接下来就让我直呼其名吧。据说丁学廉最早得知那幅油画秘密的时候还只有三十几岁,因而严格说起来,有关那幅油画的秘密流传至今,应该有一百年的历史了。
“瓦尔德诺这个名字现在对你们来讲并不陌生,他在当时的栈海可是一个横征暴敛的独裁者!别的不说,单是他为自己私存的那笔赃款,可能就有数亿元之巨。这件事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因为那是丁学廉告诉了我父亲、而我父亲又亲口告诉我的。为什么丁学廉会知道的那么详细?这个说出来可就难为情了,因为在瓦尔德诺攫取的那一大笔不义之财当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由丁学廉贡献的!唉,大毒枭嘛,怎么能离得了官商勾结呢……”
“请等一下!”听到这里,我忍不住打断了丁小玉的话,“丁阿姨,我记得以前侯院长好像是给我讲过这段历史的。不过在她的口中,她的‘曾外祖父’可不是什么大毒枭,而是一名正儿八经的商人哟!”
“呵呵,侯娜这孩子不愧是我认的干闺女,还知道帮我们家遮丑呢!”丁小玉无奈地笑了笑,“其实祖辈的作为并不能影响儿孙们选择走自己的路,比如我的祖父丁学廉是个大毒枭、而我的父亲却成了一个革命者。算了,这件事你们既然已经听侯娜讲过,这话就先说到这里吧。瓦尔德诺临死前托付给丁学廉一幅油画的事,你们肯定也听说了吧?那好,我就接着往下说点儿你们可能不知道吧——”
“在瓦尔德诺死后第十五年头的时候,我祖父曾经放下架子,尝试着去找我外公沈德厚探讨一下双方自行寻找那笔遗产的可能性,但被脑筋固执的沈德厚一口回绝了。大约也就在此期间吧,丁学廉的独生儿子、也就是我的父亲丁凯东,却因为两家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意外地爱上了沈德厚的女儿沈维萍!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后来两人又恰巧成了大学同学,两个年轻人之间的爱恋,那就更是如同火上浇油、一发而不可收了。
“呵呵,兰小姐,我说到这里,你应该明白我祖父和我外公之间的奇特关系了吧?我祖父出于自身的原罪,对儿子的管教向来是疏忽且难以奏效的;而我的外公在得知自己的女儿爱上了那个大毒枭之子后,却极力反对并一心想要拆散他们!于是,一出现代版的《凤求凰》只好在无奈之中上演了。
“正如我母亲刚才所言,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我的父亲带着已经怀孕数月的母亲逃往他的老家岭西。在他们逃亡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影响我父亲整个后半生的大事——他冒死救下了一名身负重伤的革命者宋英。哦,兰小姐,你说他就是那个后来流落到台湾去的宋骏的父亲吗?嗯,应该就是那个人。”
丁小玉的回忆刚刚进行到这里,屋中的内线电话却响了起来。她慢慢起身走到书桌前拿起话机,应了两声之后,便驻耳听对方说起什么事儿来。可没过几分钟,她忽然失声叫了起来:“什么?你说宋国兴的那幅油画现在在你的手中?!”
我和乔源听到这句话后不禁一跃而起,迅速跑到了丁小玉的身边去!
丁小玉有些迟疑地捂住话筒,扭过头来征询乔源的意见。乔源赶紧伸手按下电话的免提键、接过丁小玉手中的话筒轻轻放回原处,然后伸手示意她继续与对方通话。
“……丁女士,你在听吗?”一个故意压低了嗓音的男声,带着一丝疑问传了过来。
丁小玉稳住心神应道:“哦……在呢,我在听呢!”
于是,男声又开始继续了——
“所以我的意思呢,是我们双方约见一次,大家把彼此手中的油画凑在一起,看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名堂。如果真的像有人传说的那样能从中发现一笔巨大的财富呢,我们不如一起去找、然后分享一下。我的要求不高,四分之一就好了……”
男声说到这里,听丁小玉没有回音,停了一阵后又自己改口道:“其实五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也都可以商量,我这个人不贪的。听说令郎正关在公安局里,丁女士要是得到这笔财富,也可以尽快打点关系好让他早点儿出来嘛!”
丁小玉听到这里,又扭头看了乔源一眼。乔源点点头、用唇语示意了她一番。丁小玉明白了,回头对话机说道:“哦,可以可以,我能知道你的尊姓大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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