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源你这个大傻瓜！从你嘴里说出人家现在最想听到的“嫁给我吧”这四个字，难道真的就那么难吗？

　　我满怀失望地睁开双眼，使劲甩脱了乔源的手愤然而去。不远处的两只白天鹅似乎受了惊吓，扑闪着翅膀快速游动起来，静静的湖面上，忽然溅起了一阵纷乱的水花。

　　不明所以的乔源赶紧向我身后追过来，一边追、一边连声问我是不是觉得累了？要不要马上送你回宾馆去休息一下？望着乔源那焦急和关切的目光，我的心渐渐软了下来，接着又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把飘渺的思绪从遥远的云端拉回到严峻的现实中。

　　停了半晌，我开口问道：“乔源，今天晚上布鲁姆先生就要来湖畔宾馆跟我见面了，事关我们追讨遗嘱第一仗的成败，我是得好好当心才行。你觉得我对他的态度是严肃一些好呢、还是跟以前一样好？”

　　“还是跟以前一样吧，”乔源认真地帮我分析道，“我们毕竟远来是客，咄咄逼人的反而不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

　　结束了湖边的旅程，我们见离晚上跟布鲁姆先生的约会还有一段时间，便在刘部长的建议下乘地铁来到了城市西面的圣保利大街。没想到出了地铁站口刚刚前行了百余米，绕过一道挡在圣保利大街道路中间的高墙之后，我就被眼前看到的景象给吓了一跳！

　　只见沿街两侧鳞次栉比地密布着许多带着橱窗的店铺，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妖冶女郎有的站在橱窗后展示自己、有的站在街道两旁若无其事与来往的行人搭着讪。一家商店的橱窗上，还赫然写着“SEXUPYOURLIFE”一组英文词句。

　　我看后一下子变得面红耳赤，还没等说什么呢，旁边的侯院长先急急地开了口：“老刘，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这些女人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正经？”

　　刘部长一边大声招呼着我们大胆往街中央走、一边有些得意地介绍道：“你说的没错呀，这里就是世界闻名的圣保利红灯区！”

　　“呸！”侯院长狠狠地往地上淬了一口，“这里的政府官员可真是失职！你看旁边不就有一家警察局吗？怎么这么多失足妇女当街站着居然还就没人管了！”

　　刘部长听后舒心地呵呵一笑，似乎侯院长这种激烈的反应正中他的下怀，他渊博的知识也因而可以继续得以展现，刘部长面带戏谑地说：“侯院长你现在可不要乱讲话、也千万别在窗前品头论足的，小心人家用水泼你！别忘了，你们女士在这里可不受欢迎的哟。”

　　“她们这些个失足妇女凭什么这么牛？”侯院长气鼓鼓地问。

　　“因为妓女在这里是合法的职业。”一直冷眼旁观的乔源在一旁平静地接口道。

　　“小乔说得很对呀！”刘部长似乎找到了知己，“我今天带你们过来，主要是想让大家以批判的眼光来看待腐朽没落的资本主义。”

　　正在这时，路边站着的一名金发女郎忽然扭着屁股走过来，抛着媚眼向刘部长招了招手，嘴里还重复说着一句奇怪的话。乔源听了，脸上带着坏笑低声问我，你知道她在说什么吗？我说没听出来呀，也许是句德国俚语吧。乔源说狗屁俚语，她刚才喊得明明就是一句中国话“有发票、有发票”嘛！我笑着骂他尽是瞎掰！

　　刘部长此时已经用批判的眼光盯着那名女郎上上下下地看了好一阵，直到她因为自惭形秽离开了这才作罢。等我们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刘部长回头问乔源：“怎么样，小乔，你们年轻人能不能向我们老同志一样抵御得住这种不良的诱惑呀？”

　　乔源淡淡一笑：“我对洋妞儿没兴趣。”

　　“哦，没看出来呀，小乔还挺有个性，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呢？”刘部长一边饶有兴趣地追问着，一边还抬眼往我这边使了个眼色。

　　我估计乔源这家伙在刘部长的诱导下，可能马上就会说出“我只爱兰晓萌一个人”之类的傻话了，于是赶紧低下了头。可没想到的是，乔源不知身上哪根筋搭错了，一开口说的居然是：“我比较中意***。”

　　什么，他竟然敢中意那个****？混蛋！我闻听此言不由勃然大怒，在心里暗骂了乔源一句之后，一双拳头不由也紧紧攥了起来。

　　侯院长听了乔源的话后却欣慰地点点头，自以为是地说：“还是人家乔源比较有品位，还知道喜欢个老师呢！”

　　刘部长闻言哈哈大笑：“此老师非彼老师也，没想到像***这样的AV‘老师’，现在都成了小青年们的最爱，我们这些老同志可算孤陋寡闻，都跟不上形势喽！”

　　乔源听了刘部长的这句调侃，本来咧开嘴是想陪着笑一下的，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忽然变得晴转多云、多云转阴、接着僵硬起来、最后又慢慢扭曲成了一幅痛不欲生的模样——

　　效果还行。我不动声色地撤回了直捣在他右侧软肋上的那只拳头。

　　忽听侯院长在一旁牙疼般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咝——没看出来呀……”也不知道她这话的意思是在指乔源腹黑呢、还是在怪我手辣。管她呢！

　　晚上七点半，当布鲁姆先生满面笑容地走进宾馆大堂的时候，先给了守候在此的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望着他那张因为兴奋而显得有些发红的面庞，我心中暗暗有些惭愧——对不起了，自作多情的布鲁姆先生，现在该是你代那位德国末代总督偿还中国人民血债的时候了。

　　我们在宾馆酒吧里面对面地落了座，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布鲁姆先生关心地问起我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并热情地提出明天要开车带我去参观汉堡的名胜，像什么圣米歇尔教堂、易北大道、仓储城……

　　我嘴里支支吾吾地应答着，正盘算怎样引着旁边座位上的刘部长等三人过来跟他见面呢，就见布鲁姆先生从随身携带的皮包中拿出了一件记事本大小的、外面裹着一层浅咖色包装纸的东西递给了我。

　　“密斯兰，请把这件小礼物收好。”布鲁姆先生说。

　　“哦不不，无功不受禄，这样做恐怕不太合适吧。”我急忙推辞道。

　　“这可是我那位朋友布冯先生一定要我转交给你的，他希望能用这件小礼物，来表达对你以前对我们提供帮助的感谢之情。”布鲁姆先生语气真诚地解释道。

　　此刻我当然不能去接那件小礼物了，于是低下头轻咳了一声。刹那间，我身边立刻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知道，摊牌的时刻到了。

　　我慢慢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布鲁姆先生，我有几位从栈海一起来的朋友想要介绍给您。”说完，我没等布鲁姆先生接话，便指着身边的三人依次向他做起了介绍。布鲁姆先生见状只好也站起身，他一边跟大家握手问好，一边有些疑惑地看着我。

　　众人纷纷落座，我又低头干咳了一声，为今天晚上的邂逅做了一个简要的开场白：“布鲁姆先生，我的这几位朋友受政府指派，想来跟您谈一下雅尼克遗嘱的事。”

　　布鲁姆先生闻言后茫然地瞪大了双眼，他没有说话，只是有些不相信似地摇了摇头。四周陷入了短暂的安静，只听乔源在一旁不合时宜地抽动了两下鼻子。

　　少顷，面带严肃的刘部长“啪”的一声把手中拿的文件夹扔到了面前的茶几上，接着他迅速地打开夹子，从里面抽出了两份分别盖着公章和捺着指印的德文文件，郑重其事地递给了布鲁姆先生。

　　在布鲁姆先生接过文件看的时候，我悄声问侯院长，那都是些什么？侯院长面无表情地对我耳语道，一份是栈海市政府给刘部长开具的《遗产调查介绍信》、一份是沈奶奶写给她的《遗产全权委托办理公证书》——都是我们这次索要遗产所必需的法律文书。听了这话，我忽然回忆起机场出发前的一幕，原来她和刘部长忙忙叨叨的，一直是在准备这两样东西。

　　布鲁姆先生这时已经看完了那两份文书，他慢慢地抬起头，遗憾而无助地望着我，语调干涩地问：“密斯兰，这就是你这次到汉堡来的真正目的吗？”

　　我无言以对。望着这位视我为忘年好友的外国老头儿，我心中刚刚积攒起的那股敌意和仇恨，不知不觉中已经烟消云散了。唉，也许正如侯院长所说，我到底还是年轻，容易被坏人欺骗和利用啊！

　　侯院长可没那么容易上当受骗，她见到我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赶紧拽了拽我的衣襟，提醒道：“兰记者，别跟他废话了。告诉他，马上联系雅尼克的孙子跟我们见面！”

　　我只好低着头，把侯院长要求跟布冯先生见面的话对布鲁姆先生说了一遍。他皱着眉头听完后，沉吟了半晌，双手一摊说：“对不起，这件事我恐怕爱莫能助。”

　　“为什么？”我悄声问道。

　　“布冯先生现在因为特殊的原因不方便见你们。”

　　我见布鲁姆先生说这话时态度非常坚决，只好扭头把他的意思翻译给大家听。刘部长听后大摇其头，连声说：“没道理，这个解释没道理啊……”

　　侯院长可没刘部长那么有涵养，她面如冰霜地盯着布鲁姆先生，厉声道：“如果布冯先生不想跟我们私下解决的话，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吧！”

　　我又把这话翻译了过去。布鲁姆先生听后显得很着急：“为什么你们一定要去见布冯先生呢？我完全可以代表他来跟你们谈话。”

　　“证明呢？”侯院长边问边举起手中的那份《遗产全权委托办理公证书》，“我有沈维萍女士的全权委托书，你有雅尼克先生或者是布冯先生授予的委托书吗？”见布鲁姆先生听后摇摇头，侯院长乘胜追击地说：“要是没有的话，那就请你不要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还是赶紧帮我们联系布冯先生本人吧！”

　　在侯院长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下，布鲁姆先生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发白，神情也显得非常沮丧。我见了心中不免有些同情，差一点儿就想提醒他，侯院长那份公证书是后来补的，上面的指印可能都不是沈奶奶本人捺的，但我终于忍住了没说。在这个事关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可不能站错了队呀。

　　布鲁姆先生又低头沉吟了好一阵之后，才下定了决心似地说：“好吧，我去帮你们联系布冯先生。”说完，他起身走到酒吧南边的一个角落，摸出手机拨打了起来，大约十分钟过后，他挂断电话走回来，面色显得很凝重。

　　“怎么样？”我迎上前去有些担心地问。

　　布鲁姆先生耸耸肩，无可奈何地说：“布冯先生暂时答应后天在家中见你们。”

　　“太好了！”刘部长听完了我的翻译之后，高兴地拍了一下侯院长所坐的椅子扶手，“到底还是我们的侯大姐有办法呀！”

　　侯院长听了这句恭维话，面带胜利的喜悦四处环顾了一下，接着故作平静地对我们说：“没什么，对付这些老外吗，有时候你就是不能太客气了。”

　　我当然没有把这几句话翻译给布鲁姆先生听，只是跟他商量起后天去布冯先生家的行程安排来。布鲁姆先生说他后天会开车来接我们，但具体的时间还得由布冯先生来最终敲定。说完这话后，他就匆匆起身跟我们告辞了。侯院长赶紧支使我把布鲁姆先生送到宾馆门外去，还说千万别忘了记下他的车号，这样他就铁定跑不掉了！

　　望着布鲁姆先生默然远去的背影，我的心中忽然变得怅然若失起来。我不知道我这样做究竟对不对，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朋友。

　　等我垂头丧气地回到酒吧，见他们三人正收拾了东西要回房间去。这时，刘部长忽然从桌上拿起了一件记事本大小的物事问大家：“哎，这东西是你们谁的？”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可怜的布鲁姆先生，他刚才逃得太狼狈，忘记带走那份没有送得出的礼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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