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长廊下,端着那本书打量,陆危楼从我身后出现,忽然扑过来,抱着我的后背,问:“顾兄,在看什么?”
我被吓了一跳,随即缓过神来,拿着书本往他头上一敲:“自己看。”
陆危楼把书接下来,看到里面的内容,不禁疑惑道:“这是什么?”
他在我的旁边坐下来,又翻看了几下,问:“顾兄,你要去种树么?”
见他傻乎乎的样子,我故意骗他:“是啊,红闻馆的院子里,有一片空地,我打算在那里栽几棵果树,明年就能吃到果子了。”
“可……”
陆危楼迟疑一下,道:“现在是秋天,动土伤根,那些树不会死么?”
见他居然当真,我颇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忽悠他:“笨,所以说是明年啊。”
“可是……”
陆危楼又露出那副软糯糯的样子,委屈道:“明年才栽的果实,要等两年才能结果吧……”
“……”
我发现,我跟陆危楼是对牛弹琴,实在是说不到一块儿去,于是站起身,陆危楼抬头看我,问:“顾兄,你要往哪里去?”
我问:“林素闻在哪里?”
陆危楼看了一眼他来时的方向,道:“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见他站在那边的亭子里。”
闻言,我转身就走,听陆危楼在身后叫我:“哎,顾兄,你的书还在我这里……”
朝着亭子的方向走过去,刚要越过拱门,却见林素闻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风拂过,发丝和衣袂微微飘荡,白色的影子落在水中,令人想起冷月寒潭中的鹤影。
我站在拱门边,仅是望着他,没有走过去,虽然林素闻的情绪向来不着痕迹,但他这次回林家,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素闻总是这样,从小时候,就不大爱理人。”一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转头去看,沈银尘迈步走来,站在我的身边,也望着亭子里的身影道:“我们虽说从小一起长大,其实见面的次数,是很少的,林家的那些长辈,不太喜欢他见外人,素闻自己也不喜欢,每次都是逢年过节,沈家与林家相聚,重要的家宴中,才难得看到他一次,那时候,虽说他身为林家的少主人,和我一样站在众人之中,却总觉着,他是独立我们之外的……”
“后来有一次,我去林家做客,在长营住了一段时间,有天山下举行祭典,林家的那些少年相约出去玩,我问他们家的人,素闻在哪里,为什么不找他一起,那些人却很奇怪我为何会提出如此疑问,回答他被家主派出去做事了,而且,他们的活动,素闻也从来都不参加的。”
“当时心里挺失落的,觉着那些人问都没问,就理所当然地把他排除在外,似乎不太好,也不知道,素闻总是孤身一人,究竟是不喜欢人群,还是因为从来都没有被人邀请过。”
我静静地听着,恍惚想起林素闻以前说过的那句‘我没有朋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淡淡的,没有失望,也没有悲伤。
又听沈银尘道:“那天城里很热闹,到处都是庆祝祭典的人,很意外地,我竟然看到素闻,那时他应该是提前完成了任务,却没有急着回家复命,而是站在一座桥上,看着河里的花灯出神,委实不太像他那个性格会做的事。”
想到前些天,他喝醉酒坐在桥底下看花灯的模样,我弯了弯唇,问:“后来呢?”
“后来……”
沈银尘想到什么,苦笑一声,耸了耸肩膀道:“我还以为他很想和我们一起玩,于是就走上前邀请他,结果他理都没理我,直接转身走了,害我难过了很多天,还以为素闻讨厌我,不想理我,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觉着他不再高高在上,有了些人情味。”
听此,我道:“这明显是你方法有问题。”
沈银尘看向我,我接着道:“你若问他要不要跟你们一起玩,那他肯定会想,他要是跟你们一起玩了,你们就会觉得,他很想和你们一起玩,虽然这也可能是事实,但他那个人死要面子,绝对不可能让人看出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你应该跟他说,街上参加祭典的人多,你怕其中会混有坏人,想请他跟着保护你们,那他念及沈家和同门的情谊,肯定就不会走了。”
“……”
沈银尘郁结片刻:“要求着他么……”
我想了想,道:“大约……就是如此吧。”
沈银尘又问:“顾兄也是用这种方法,让素闻拿你当作朋友的么?”
我气得跳脚,斩钉截铁道:“绝对没有!”
顿了顿,看向林素闻,气呼呼地咬牙:“都是他一直缠着我,你看他那被人欠了八百万两银子的样子,我躲都来不及,缠着他做什么?”
“……”
沈银尘又语塞了一会儿,轻飘飘地道:“真没看出来,素闻还会有缠人的时候。”
这时,林素闻发现我们,朝着拱门这边看过来,见我和沈银尘在一起,露出些许疑惑,不知道我们在暗搓搓地商议什么。
我向他嚣张地仰起头,未免他发现我在说他坏话,又冲他挥了挥手,笑得像朵花儿一样。
林素闻冷着脸,白了我一眼,转身就走。
留下我一个人,对着沈银尘有些尴尬,解释道:“他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吧……”
沈银尘默了片刻,忽然笑起来,道:“看来顾兄与素闻的关系,确实挺好的。”
我被吓了一跳,同时又觉着沈银尘的眼神有问题,十分惊悚地道:“怎么看出来的,你没见他刚才翻白眼看我么?”
“可是……”沈银尘微微一笑,接着道:“顾兄有没有见过,他向别人翻白眼啊?”
“……”
这个,还真是没有。
又听沈银尘道:“根据顾兄所说,或许可以理解为,他那个人死要面子,不想让旁人看出来你们关系很好,也不想让你知道,他跟你的关系很好,所以才总是对你冷冰冰的吧。”
我沉默片刻,道:“沈兄似乎很关心他。”
“没有的事。”沈银尘淡淡地否认。
我又道:“知道林素闻这么多小时候的事,揣度他心里在想什么,还说不关心他?”
闻言,他走开几步,像是在向我解释:“我是沈家的少主,素闻是林家未来的主人,我们两个,从出生时起,就注定不会成为敌人,将来,他接任林家主的位置,而我,也背上了沈家的一切,势必要相扶相持的,趁现在多了解他,这也是在为两家的未来考虑。”
“我从未怀疑过素闻的能力,不过……”
他低下头,沉吟道:“却一直在想,让他担任家主,对林家来说,是否真是一件好事。”
我明白沈银尘在担心些什么,想要成为一家的主人,除了对修行的要求之外,还要有能将全族的人凝聚起来的能力。
而林素闻,从小离群寡居,很少与人相处,在后者上明显不太擅长,我甚至都能想象,在他担任家主之后,面对那些族人,整天绷着脸,闷声不吭,不搭理人,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
不过,即便如此,我也从未觉着,林素闻不能担任林家的家主这件事。
我拿玉笛在手里敲了敲,道:“是么……”
“可我却觉着,他能胜任林家的家主之位,那个人,是不太合群,有时候还拽得要死,什么事都想自己一个人扛着,但对他来说重要的东西,即便是死,也会拼了性命地去守护吧。”
“林家,对他来说,是家,也是一种责任,和你一样,想必早已做好接手它的准备,虽然吧……他那个性格,想要掌管一个家族,确实不大容易,但累是累点,和做不到是两回事。”
沈银尘怔了怔,半晌,才苦涩道:“果然,还是顾兄比较了解素闻。”
那个木头,我才没有了解他,刚想否认,忽然想起一事,于是问:“沈兄与林家来往甚密,可知道林素闻的母亲,是怎么回事?”
“林夫人么……”
沈银尘看了一眼凉亭,虽然林素闻已经不在那里,但他好像还是很忌讳:“林夫人,对素闻来说,应该是不太好的回忆。
我哦了一声,颇感兴趣,见沈银尘的态度,似乎有些回避:“林夫人逝世之时,我们还小,十几年的时间了,对她的记忆,也不甚清楚了,不过听家里的长辈说,素闻的母亲,曾是一个术士,你知道,在林家,女人是不能修行的,但因伯父坚持,一定要和素闻的母亲成婚,双方闹了好一阵儿,林家的人才勉强同意。”
“后来,林夫人嫁进林家,生下素闻没几年的时间,就走火入魔有点疯疯癫癫了,大约六七岁的时候,我路过长营,就见到那位伯母跑下山,被山下的村民当成疯子追赶,林家的人,貌似拿她当作一种耻辱,经常把她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来,更不许她见素闻的。”
“后来呢?”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算平静。
“后来……”
沈银尘的语气黯然,道:“后来她就死了,被妖怪杀死的,而且,还是在素闻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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