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伯舟的心情,我很清楚。
既是深爱,换作是我,也会不顾一切,哪怕丢了性命也要查出凶手是谁吧。
他是我在红闻馆中结识的第一个人,虽算不上什么朋友,但冥冥中,有些处境与我有些相似,为了这,我也该为他做些什么。
从小到大,除了师兄和师妹,我很少相信别人,也很少与人相处,所谓的朋友更是没有。
害怕被人知道我的秘密,会遭到背叛和伤害,害怕被人知道我身中魂咒,露出那种看待怪物的表情,在遇到箴言之前,茕茕落落,孑然一身,对世人持有抵触敌意,甚至连让人靠近我的生活,都觉得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是箴言告诉我,要试着相信别人,相信世间的善意,我还记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微微笑着的,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落在她的身上,整个人都在泛光芒似的。
她是南疆碧云天里的圣女,是拯救了千千万万个性命的巫医,是上天垂怜,投入我黑暗生命中,一抹温暖柔和的光。
在没遇到她之前,我从来都想不明白,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的术士,从不伤及他人,所有的修行,不为自身,只为帮助世人,和满身血腥的我相比,没有一点邪气和杂质,是我根本配不上,最为纯净美好的存在。
就是这样一个人,将喜欢放在我的身上,她想让我开心,想让我快乐,想让我如正常人一样生活,不愿见我总是离群寡居。
虽然很多时候,所谓希望,所谓幸福,这些温暖的东西,从不觉着可以属于我,但为了让她放心,不想让她失望,她所希望的事,不管是什么,我都想努力去做。
于是,尝试放下戒心,放下敌意,不再东奔西突,不再兵荒马乱,在无数个夜晚中,依旧有痛苦,有折磨,有死去的念头,但在这里,我总算认识了一些人,结交了一些朋友,终于如她所愿,不再孤单一个人。
这是箴言一直希望的么,我想,应该是吧。
晚上,抓到那只猴子以后,我们就通知了沈银尘,沈银尘匆忙赶来,见到那只猴子,神情之中,好像还有点震惊。
“顾兄,素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自然不敢告诉他,我们已经从毓清那里得知了这是温家所豢养的东西,否则沈银尘计较起来,只怕毓清姑娘要倒霉。
微微一笑,回答道:“这几日,这只猴子一直在我房外徘徊,我还以为是山上的猴子在此迷了路,故特意请林少爷前来相助,将它抓住,刚才看它颈中拴着绳索,可见是有主人的,所以请沈兄过来看看认不认识。”
沈银尘露出一副歉疚的样子,答道:“这只猴子,是伶儿的宠物,前些时日……那件事发生以后,就失踪了,我还想着,可能是受了惊吓,跑到山上林子里,再也不回来了。”
见此,我道:“原来是温姑娘的宠物,如此,便交给沈兄来处置吧。”
沈银尘拱手向我们道了声谢,便拎起拴着猴子的绳子一端,企图将它牵出去,不料那猴子见到沈银尘,情绪突然失控,好像很害怕一样,上蹿下跳,险些把我的屋子都砸了,最后,好在沈银尘也有些身手,还是把它带走了。
站在门口,望着猴子抵触分明,想要逃脱的身影,我向林素闻问:“盗墓贼,彭贞将军的鬼魂,还有那位红萼娘娘,你猜在这个案子中,沈兄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林素闻没有回答,我也习惯了他的沉默,两个人跟踪在沈银尘的身后。
这个沈银尘,虽说习过武,但毕竟是个文人,对于我们的举动,自然察觉不到。
蹲在他的房子屋顶,我一时不稳,差点摔倒,连忙扶了一下林素闻,林素闻猝不及防,忍受痛楚般闷哼一声,微微皱眉,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又看向我,最终把目光移了出去。
对于他的反应,我很奇怪,想了片刻,才忽然明白过来:“你受了伤?”
林素闻不回答,我顺手拉起他的衣袖,只见雪白的手臂上,纵横交错有十几道结痂的伤口,显然是被鞭打时留下的伤痕。
“这是什么,你们林家的责罚?”
我盯着那些伤痕,又看向他。
林素闻闷哼不吭,仅是将胳膊挣脱回去。
“不是吧,就喝了一次酒而已,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你们家的人都是疯子吧?”
林素闻微微低首,答:“与你无关。”
确实与我无关,林家的人想怎么责罚弟子,与我无关,林素闻的事,更加与我无关。
可还是很不高兴,道:“对,是我多管闲事,不过我这个人,最喜欢看人挨打了,下次林少主被责罚的时候,只管通知一声,到时候我搬着板凳嗑瓜子,为你们家人呐喊助威去。”
林素闻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他俯下身去,掀起房屋上的一块瓦,一个小洞出现在我们面前,透过那个洞往下看,只见沈银尘牵着猴子,来到房间内。
这个房间,按照我的推测,应该是温昭的,之前被我询问,沈银尘也默认了这件事。
里面设着一个铁笼,可能是专门关猴子的,他把猴子赶进去,刚想上锁,不料猴子一折身,在他的手背上抓了一道,站在笼子里,情绪狂暴,张牙舞爪,对他露出一副凶悍的模样。
我不明白,即便沈银尘接近温家别有所图,为何这只猴子,对他如此敌意分明?
俯下身,继续看去,只见沈银尘皱着脸,捂着流血的手背,看了一眼猴子,哼了一声,不管不顾,依旧去上笼子的锁。
猴子被关在里面,抓着铁笼的门使劲摇晃,沈银尘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望着它,片刻,冷冷地逼问:“温昭在哪里?”
猴子对他龇起牙,一副恨不能把他咬死的模样,沈银尘缓缓道:“我与你们温家无冤无仇,是你们多行不义,牵连到我,你要恨,也是恨你们自己,你要怪我,那我怪谁去?”
我记得毓清说过,这只猴子名叫阿元,它看起来和温家人的感情很好,主人被杀,依旧不离不弃地守护在少主人的身边。
此时,它所有的情绪,都被愤怒取代,伸出手想去抓沈银尘的衣摆,沈银尘退后一步,将它的手腕抓住,用力一折,只听一声脆响,猴子发出尖叫的声音,再被放开时,手掌与胳膊之间,仅以两层皮肉相连,无力地垂了下来。
我没想到,沈银尘居然这么狠,为了逼问温昭的下落,居然把那猴子的手腕生生折断了。
又见他站直身体,拎起铁笼旁边的棍子,对着里面的猴子敲打猛戳,猴子被他打得鼻青脸肿,眼角都被戳伤流出了血迹。
他却发出狂笑的声音,咒骂道:“死猴子,若不是你把温昭救走,我何须横生枝节留在这个地方,识相点,带我去找温昭,否则,我就一天折断你一只手脚,还是不告诉我温昭下落的话,我就把你的头砍下来,挖出猴脑炖汤。”
一直以来,我对沈银尘的印象,虽然有些怀疑,但还算不错的。
沈家是大户人家,教养挺好,沈银尘也像个谦谦如玉的温润公子,再加上长期绘画的关系,整个人都带着翩然的斯文气。
但此时的他,面目狰狞,表情凶狠,更像是突然之间,换了另外一个人。
而且,他刚才说若不是阿元的话,温昭也不会逃走,换而言之,温家人被杀的时候,他就在当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只是,沈银尘为何要杀温家的人,他自己也说与温家无冤无仇,是什么让一位富可敌国的书生公子,牵连到这些盗墓贼,不惜假借结亲也要杀了他们,想到陆危楼以前的话,我想,他真的是中了我们顾家的魂咒吧。
试探地看了看旁边的林素闻,内心五味杂陈,现在的我,很想问一问沈银尘,为何会中魂咒,有没有见过我的母亲。
但一切的激动,都在林素闻冷若冰霜的脸上,最终恢复了平静,不能问,不能冲动,更不能在林家人的面前暴露了身份。
猴子失力倒在地上,疼得到处打滚,仍是不忘对沈银尘发出怒吼的声音,接着踉跄站起身,不断用身体撞击铁笼,表面上是在向沈银尘抗议示威,但我很快就明白了它的意图,是为了制造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
沈银尘也好像发现了这一点,终于住手不再折磨它,居高临下地嘲讽道:“你不带我去,也没有关系,反正温昭的腿已经断了,只能藏在这个房子里,没有你给他送吃的,迟早也是饿死,我倒要看看,谁能撑得过谁。”
他留下这么一句,将木棍丢在地上,转身走出房间,我和林素闻蹲在房顶上,见他走远,忍不住想下去看看那猴子的伤势。
林素闻拉了我一下,我看向他,见他表情示意,让我去看屋子里的那个猴子。
只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猴子,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铁笼的旁边,扶着笼子上的一根铁柱,片刻,骨骼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原本半人多高的猴子,居然缩成小小的一团,从铁笼的缝隙中艰难挤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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