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早就怀疑,温家的来历,与那位红萼娘娘的坟墓有关。
当年,睿王被贬黜出京,途径阴山,宠妃红萼暴毙,被埋在此处,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但前段时间,托刘伯舟的福,让我查出红萼娘娘的死,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显然,杀害红萼娘娘的人就是睿王,他这么做,无非和那些荒村里谋杀产妇的乡民一样,想掩人耳目,把什么东西藏在墓穴里。
毕竟根据我母亲和顾家人的调查,睿王在京期间,中饱私囊,搜刮民财,那么多东西,睿王的封地距离盛京又有万里之遥,他若当真存着谋反的心思,将来势必要回到盛京,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在众人的视线下,把东西大张旗鼓地运出盛京。
唯一的可能,就是藏在盛京附近,等到将来班师回朝时,取出那些宝藏,再图他用。
温家的人,应该是嗅闻到这一点,所以才会在三年前迁移此处,甚至在阴山脚下建了一座府宅,专做盗墓之用。
只是沈银尘,他的目的,当真如此简单么?
沈家在盛梁,几乎富可敌国,应该不至于对睿王的宝藏动心,那么,如果他另有所图的话,温家会有什么东西,让他动心?
还是说,所有的事情,都像沈银尘所说的那样,他只是喜欢上温家的大小姐,碰巧这位大小姐是个盗墓贼,他怕事情暴露,令他们的婚事生变,所以才一直掩藏那些事,只是为了保护温伶,保护那个失踪的温昭?
从沈银尘那里回来,我去找了陆危楼,本想问一问他关于沈银尘生病的事情,却没想到,陆危楼并不在房里。
无奈之下,只好向自己的房子走去,却见到陆危楼站在一个拱门边,对着我的屋子探头探脑地观望着什么。
我来到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陆危楼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来人是我,才松了口气:“顾兄,原来是你。”
我手持玉笛,抱着双臂,问他:“你有事不去找我,在这儿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陆危楼露出一副忧伤的表情,道:“顾兄,我昨日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别再生气了。”
昨天的事,他不说我倒忘了,但现在有事求他,自然不能轻易放过,于是道:“昨天的事,我确实生气了,好好想想,该怎么补偿我?”
陆危楼迟钝地啊了一声,反问:“可你昨天不是说自己没有生气么?”
“昨天是昨天,现在是现在。”
我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你昨天吃了一个馒头,今天怎么不吃馒头,改吃青菜了?”
听此,陆危楼垂下头,嗫喏道:“那依顾兄所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我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人在,接着道:“当年,你去沈家,为沈银尘看什么病?”
陆危楼一脸为难地道:“此事,是沈兄的私隐,我不好向顾兄说吧。”
我也知道,向外人透露患者的病情,此为大忌,也是违反医者原则的,这要在以前,我才不管这些,只要获得自己想知道的消息就好,但在这之前,我认识了箴言,她是大夫,她不喜欢的事,我也不想强迫别人去做。
只能道:“那你把当时所开的药方,挑选几位药材告诉我,这不算透露病人的私隐吧?”
陆危楼犹豫片刻,最终向我说了凝神草之类的几位药材,我觉着奇怪,沈银尘年纪轻轻,又不是七老八十的痴呆老人,干嘛要吃这种安神的药材?若只是一般的病症,沈家只需请当地的大夫就好,为何还要去请溪风谷的大夫?
我问:“沈兄的病症,可否具体描述一下?”
“抱歉,顾兄……”
陆危楼微微一笑,回答道:“我能说的,早就已经说了,不该说的,即便你问,我也不方便透露的,不过……”
他顿了顿,思忖片刻,最终才下定决心道:“有一件事,告诉顾兄也无妨,在我去往沈家诊治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沈兄,他站在沈家的院子里,疯疯癫癫,说自己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要沈家的人请术士来给他驱逐出去。”
我愣了愣,缓过神,向他拱手:“多谢。”
对于陆危楼的描述,虽然心有疑虑,但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身体里好像住着另外一个人,如此症状,不是病,而是一种魂咒。
可,顾家的人,都已经死了,这天下间,除了我,谁还会天魂之咒?
想到这里,我又想起陆危楼之前乘坐的那辆妖怪马车,确实,在修行界中,提到以妖怪作为式神,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顾家,但那时,我以为顾家的人都已经死了,所以理所当然地断定,那件事与顾家无关,毕竟以妖怪作为式神,并不是顾家的绝技,虽然其他门派的人使用此类术法很少,但很少,并不代表完全没有。
但,如果沈银尘所中的,当真是天魂之咒,那么,就说明当年确实有顾家的人存活于世。
辞别陆危楼,我回到房中,站在昨天晚上那只猴子逃走的窗户边发呆。
闭上眼睛,回想二十年前的那一幕,依然如昨日一般清晰,那些人,那些尸体,躺在王府冰凉的地上,四周皆是绝望的血腥。
是谁,除了我,到底还有谁有可能存活?
顾询前辈么,不是他,在寻找母亲的时候,我看到他挂在树枝上,血迹从他的伤口中流淌出来,确实已经死了,顾贞前辈么,也不会是他,从景王府出来的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他的一块衣角,跌倒在他面前,正对着他的脸,虽然他的修为也很高,很有可能逃脱出来,但可以肯定的,他也死了,直到现在,还在我的潜意识中,不断地蛊惑着我去报仇,去杀人。
所以,到底是谁?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那个存活下来的人,有可能会是她么?
虽然从顾家人的记忆中,我看到她站在庭院中,身受重伤,满脸的震惊和悲伤,面对戴着鬼面具,穿着黑色衣服的凶手时,她在说‘原来是你’,可惜,还没说出那个人到底是谁时,顾家的人就全都死了,母亲也跟着失踪。
这些年来,我之所以认为母亲已经死了,是因为,在顾家,除了她,没有人可能同时将那么多人的怨灵引入一个人的体内,但即便是我的母亲,在使用那样逆天的术法之后,也不可能活着,而且,如果母亲还活着,当时知道我没死,为何不带我走?却把我一个人留在景王府的尸山血海中,独自面对那样残忍的事情?
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我默念着母亲所说的那句话,很想知道,在那天她看到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可惜,将记忆中的那些人,全部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除了失踪的母亲,所有人都能确定已经死亡,没有存活的可能,而且,根据朝廷当年的调查,当时景王府的那么多人,除了我和母亲,也确实无一幸存。
所以,躲藏在暗处,并对沈银尘种下天魂之咒的人,会是母亲么?
我微微皱眉,一方面还是不太相信,另一方面,又觉着即便是母亲,以她的性情,也不会做出这种牺牲无辜的事。
可当年,顾家死的人太多了,满门被杀,没有人在面对全家惨死的景象时,还能保持冷静,会不会是母亲经历了那样的事,心中被仇恨蒙蔽,所以才会违背自己一直以来的信念和原则,去伤害与当年那件事毫无关系的沈银尘?
我先假设母亲还活着,而沈银尘所中的确实是顾家的魂咒,且是母亲所下,那么,她这样做的目的,应该只有一个——
林家。
与我们顾家有着深仇大恨的林家。
当年,因我舅舅的关系,对林家的人下了天魂之咒,虽然依据林素闻所说,他们家人并没有解开魂咒,但不可能没有研究,沈家与林家有着很深的交情,他们家的少主若是中了顾家的魂咒,一定会前往林家求救。
所以,如果母亲还活着,她这样做,目的并非是想对沈银尘不利,而是想拖林家下水,试探他们对天魂之咒的了解程度,以及,让他们觉察到,当年,顾家还有人活着。
越想越觉着后怕,因为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那么我一直以来的调查和推论都是错的,杀害全家的人,就是林家的术士,为了当年的那件事,把顾家的人驱逐出长营还不够,趁着我父亲战死的契机,屠戮了景王府的满门。
母亲的那句‘原来是你’,说明她是认识凶手的,那么,那个跟母亲对战的黑衣人会是谁?
那时的林家,林弈南已死,林家上任的老家主,也在跟顾家的对战中死亡,留下的,可以与我母亲一战的,只有一个人——
林素闻的父亲,林弈秋。
可他为什么要跟林素闻说,对于顾家的事,他很遗憾,是真的为顾家可惜,还是故意装出难过的样子掩人耳目?
我发现,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所有的思绪全都会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个人的身上。
林素闻,林素闻,如果这个推论正确的话,我与他,即是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顾家与林家以前的纠葛,我可以暂不理会,毕竟此事是顾家有错在先,在双方的对战中,林家也损失惨重,算是扯平。
但,如果杀害我们景王府满门的,当真是林家的人,我就不能原谅,即便知道,这是上一辈的恩怨,与他并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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