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搭在郑博楠的肩膀上,一手接起电话,“周…师兄。”我看了眼郑博楠,开口变得有些艰难,“性侵俞艾的人,我有一个猜想。”
周砚那有似乎顿了顿,“今天化检报道出来了,我们做了配型,找到了,是…”
“郑章,对不对,郑博楠的爸爸。”
“恩。”周砚似乎有些意外,“警方已经发了逮捕令,可能需要郑博楠出一下面。”
如果说人的愤怒分为两种,那么一种就像孙氏姐妹一样,孙婷可以进行正大光明不经脑子的报复,孙芸可以不顾风度的对着李蓉踢打辱骂泄愤,那么郑章,郑博楠的父亲,沉默木讷,是躲在人群后面扎着小人不动声色的进行施虐。
因为你,完全无法将这些残暴的行为同一个老实本分的男人挂上钩,但是如今看来,郑章,与其说是木讷沉默,不如说是,隐忍和伪装。
郑家,始于郑卫青,终于郑章,孙芸锒铛入狱,郑博楠,被整个家族遗弃。
而俞艾,还有李蓉,这对母女,中间的故事,让人唏嘘。
我终于理解了李蓉那不合时宜的急迫的逃离之心,当年李蓉为了一个男人,抛下俞艾,背井离乡,这个男人,就是郑章!
谁都没有想到,生活的戏剧。
孙芸跟孙三的不清不楚,郑章看在眼里,忍在心里,这个沉闷的男人在一次外地出行的机会下跟李蓉有些瓜葛,出于对孙芸的报复,他以结婚的理由把李蓉骗了回家养在外面,但是精明如孙芸,郑章一分一毫的钱都被孙芸给扣着,他无力保包养不是没有回过老家,那时候被告知俞艾早就带着通知书读大学去了,同一个城市,她只能返回定居下来。
郑章时不时来见她几次,李蓉作为女人,孤身一人,心也就软了,这种关系不咸不淡的保留了下来,一直到俞艾和李蓉的再遇。
那时候俞悔的身世暴露,孙芸强势要带回俞悔,她找到郑章商议,郑章表面上保持着木讷无主见的软糯样子,背地里找到李蓉探听情况,李蓉早早的询问过俞艾关于俞悔的父亲,语焉不详。
孙芸一心扑倒俞悔身上,郑章琢磨出不对劲,恰逢俞艾撞见李蓉同郑章的亲热,震惊之下发现郑章是郑卫青的亲生父亲,自己的母亲爱上郑章,自己爱上郑卫青,这种荒唐的事情让她有点无法动弹。
紧接着俞艾就发现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监视跟踪,几次三番发现是郑章。那时候的俞艾,正深陷于自首与否的泥潭里,心存疑惑的郑章,一方面开始对李蓉施虐,一方面对俞艾产生了非分的想法。俞艾带着惊慌失措的李蓉回老家躲了几天,心里最终决心自首,跟李蓉坦白了所有。
随后俞艾回来跟周砚商议了自首的事情,却在去见郑卫青最后一次的时候发生意外,那场破天的大雨掩盖了太多的罪孽。
敏感如郑博楠,很快在俞艾留下的这份信里看出了蛛丝马迹,他回家旁加侧击的问询过郑章,关于俞艾和李蓉,郑章剧烈的反应很快让郑博楠联想起了那天郑章的晚归和一身的狼狈泥泞,坐实了心里的猜想。
我跟郑博楠靠着这份信大胆的猜想到了郑章,而周砚,靠着化检报告翻出了这一切原本被大雨埋葬的秘密。
俞艾在前往墓地的半路,下起了瓢泼大雨,本着诀别的信念让她还是选择继续前往墓地,而郑章,也跟了一路。
俞艾下山发现了郑章,滂沱的大雨掩盖住了所有事物的真面,而郑章在知道真相后的愤怒和不可启齿的欲念,让他对俞艾动了邪念,而那个等候在山下的出租车司机,很快加入了这场暴行。
而这一切,即使没有亲眼目睹,李蓉也绝对能猜测的出来,她一面愧疚着俞艾对郑博楠的杀害,一面害怕着郑章同她的关系的揭露,她甚至开始惧怕郑章,能躲多远就是多远,让她急急地想要离开这个城市。
这样一个三言两语就能被说尽的故事,藏了多少人的痛哭和唏嘘。
法院的审判结束的那一刻,我侧头看着身边的郑博楠,大片的白光从窗户外面涌进来,我几乎就以为他要被融化进这片光亮里,他木然的看着他的父亲和那个不知名的出租车司机被警员带走,那种神情,就像是看见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电影片段中,令人怀念的风景一样渐渐远去。
我再看看垂泪的李蓉,心情又不可抑制的起伏,某种情绪,似一滴巨大的墨汁滴进水池,一点一点地弥漫,一点一点的扩散,漫无边际,不动声色的就积郁了整个胸腔。
那是一种巨大的沉重感,又是一种巨大的空落感。
我终于,终于,要彻底的跟郑卫青,跟俞艾,跟过去所有的往事错事悔事告别,而这种别离,来得太惨烈,我像是缺了氧气的一条鱼,慢慢地停止挣扎。
生活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将我头上那根隐形的发条拧紧,我在不经意之间,毫无抗拒的成为了一个神经错落的玩偶,结束来得太轻描淡写了,我无法形容这种抽空灵魂的感觉,庞大的回忆冲撞在我的眼眶里,我甚至觉得,我就像是一个冷然的旁观者,见证了这一切。
我在这迷迷蒙蒙中,就像踩进了什么云雾之中,仿佛又听到林家姥姥姥在低低吟唱,“守住情场,占断柔乡,美甘甘写不了风流帐。行厮并坐一双,端的是欢浓爱长,博得个月夜花朝真受享。”不容我伤感,一曲长生殿很快就转了调子,“眼看它起朱楼,眼看它宴宾客,眼见它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我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林家姥姥依然是一头黑夹子搭理的规整的银发,厚实的大披肩披在肩上,冲我宽恕的笑了笑。
所有的爱和很,所有的回忆和罪孽,伴着那场泼天盖地的大雨,被打落的离散,成为这个国家某个档案室里一叠薄薄的纸张,而,俞艾,我深爱的这个女孩,跟着郑卫青永远的停留在徐平拍得那张照片里,美好而修长的脖颈,干净纯粹的眼眸,依然笑意盈盈,柔情似水,仿佛不被伤害,而不曾伤害他人。
郑博楠被刚赶来的陆心洁扶着带走,我脚下一哆嗦,周砚站在法院门口那又长又宽的台阶的尽头,日子在回暖,周围的景致又开始风韵起来,他自成风景,站在尽头等我我走下去,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是我知道,周砚在微笑,冲我欣慰的微笑。
我冲他笑了笑,终于舒展的张开双臂,想问他要一个久违的全心全意的拥抱。
周砚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靠近我了,我以为这次上天终于要眷顾我了,给我送颗糖果或一朵小红花的时候,周砚的电话猝然响起,尖锐的铃声让我心里一惧,他停下拥抱我的动作,掏出手机一看,甚至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清淡的接起来,“什么事情?”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很快挂了电话冲我抱歉的勾了勾嘴角。
我心里一片惨然,哪还有计较的心思,如果上天真的要眷顾我,为什么要让我瞧见电话上闪烁着的那个名字?
我笑,“你有事先走吧,我已经托蒋执跟医院写了暂离申请,我想去…想起看看郑卫青。”
也许是乔颂那头的事情太急,周砚点了点头就走了。
整个法院外一圈空荡荡的,我怔愣了一下,暖阳毫无阻碍的撒在身上的感觉太舒服了,我从包里翻出了那张早已皱巴巴的信,俞艾的字迹跟他她人一样清丽,我看着内容把后面一截关于郑章的撕了下来,塞回包里。
剩下的那一截,是留给郑卫青的故事,我买了干净的信封把它装进去,带给郑卫青。
郑卫青的墓前是一天一比一天的热闹,孙芸带着俞悔沉默的伫立在那颗松柏树旁,听到动静,孙芸回身,愣了一下,神色很快就平淡的招呼我,“你来了?”
我不知道我要怎么称呼她,索性点了点头不说话。
孙芸沉默了一下,主动攀谈,“你帮我问问那姑娘的母亲,如果要是愿意,那姑娘就跟卫青一起合葬吧。”
我先是没仔细听,听懂了之后,心里诧异,猛然掉头看着孙芸。孙芸顿了下去,替俞悔理了一下辫子,神情凄凉,一个无奈的微笑,“别忘了,我也是一个爱而不得的可怜女人。”
那一声“爱而不得”被孙芸说得很轻,仿佛咬重一点它就要碎掉一样。
不容我震惊,俞悔已经撅着嘴巴抓着我的裤脚,可怜巴巴的叫了我一声“干妈。”
我心又是一酸,弯下身子抱起她,跟她逗乐,孙芸看着这一切,冷不丁的问我,“你恨窦童伟吗?”
我沉默了好半响,诚实的回答,“不恨,我哪什么资格去恨他。”我看着孙芸眼角扛不住的皱纹,“以前大学看《呼啸山庄》,里面有句话,说的是,你铲平我的宫殿,却树立一座茅草屋,还满心欣赏你的壮举,认为你把它作为一个家给了我。以前我读不懂这句话,现在,读懂了但也都是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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