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种一愣,眯缝着眼睛看了余获两眼,突然间笑了起来:“人言余老大为人深沉多智,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也罢!既然你们诚心求教,文种又岂敢藏私?这样吧,我给二位讲一个故事,至于究竟该如何去做,你们自己参详,如何?”
余氏兄弟相互对视,然后同时拱手施礼:“愿闻其详!”
文种深吸一口气,背着手在草地上转了两圈,然后娓娓道来:
相传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家乡遭灾,实在是生活不下去了,于是他只好离开家乡,独自一人来到一座大山脚下开荒种地维持生计。此人非常勤劳,种下的庄稼也长势很好,所以短短两年时间里,他不但积攒下了不少粮食,而且还娶了一个同样是逃荒到此的俊俏姑娘当媳妇。
本以为从此以后,他就可以在这里生儿育女、安居乐业了,没想到从第三年开始,那座大山里的一群猴子竟然盯上了他种的粮食。每到即将收获的季节,这群猴子就会跑来偷食,而且后来还引来了几头狗熊,将他好不容易种出来的庄稼祸害得不成样子。
农夫被这些野兽祸害得不胜其烦却又总是顾此失彼,无奈之下,他就千方百计从远处买来两条猎犬养在家里。这两条猎犬凶猛异常,而且非常机警,刚开始的时候,确实能够胜任看护庄稼的任务,可是后来时间长了,那些狡猾的猴子渐渐发现,只要自己爬上了树,这两条狗就拿自己没了办法。而那几头狗熊呢,则只是惧怕猎狗后边的人而已,只要农夫不在,它们甚至根本不理睬这两条猎狗,而猎狗呢,也确实不能在正面攻击上占到什么便宜。
这一来农夫的庄稼又开始遭受损失,只不过比以前有所减少而已。后来,农夫听从别人的建议,又从别人那里弄来了几头鹞鹰。说到这里,文种笑嘻嘻地看了余氏兄弟一眼,好像在说:“你们也是训鹰高手,仔细听着啊!”
余氏兄弟听得入神,并没有留意他的表情。于是文种继续说。
这下子好了,不但这些猴子在地面上的庄稼地里会受到猎狗的攻击和驱逐,就算它们跑到了附近树上,也依然逃不过鹞鹰的利爪。而且鹞鹰和猎狗相互配合,游击骚扰,就连强壮凶悍的狗熊也难以抵挡,只能是望风而逃。这样一来,狗熊和猴子节节败退,逐渐收缩回了山林之中,而农夫的庄稼却是种得越来越好,面积也越来越大,反过来侵占了猴子和狗熊的领地。
不过,农夫并没有因此而满足,因为他想到了一件事:猴子和狗熊是可以吃的,皮毛尤其是猴脑熊掌熊胆等等是可以拿来卖钱的,那么,我为什么不能利用自己养的这些鹞鹰和猎犬去捕捉这些野兽,从而改善自己的生活条件呢?
想到这一点之后,他与猴子和狗熊之间的战争就从战略防御转向了战略进攻。他一方面增加猎狗还有鹞鹰的数量,一方面制定一些有效的奖惩措施,使鹞鹰和猎狗、甚至是鹞鹰和鹞鹰、猎狗和猎狗之间都暗地里互不服气,玩着命地去捕捉猎物,以此来向农夫证明自己的强大和存在价值。
后来,农夫的生活越来越富足,但山上的猎物却越来越少了。这时候,农夫自然觉得养那么多猎狗和鹞鹰没什么用处,于是他就宣布:一直以来,都是我在供养你们吃吃喝喝,没有我,你们就不能生存,所以你们的一切都属于我,包括生命。我要你们生就生,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不能反抗,反抗就是忘恩负义,就是造反,这一点你们承认吗?
猎狗和鹞鹰们一听,好像确实是这么一会事啊!因为它们尽管一直在努力狩猎,却只能从农夫手里获取食物。它们习惯性地把猎物和食物区分成两个范畴,却从来没有想过那些猎物和食物之间的关联。这时候它们甚至都在想:要是离开了农夫,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啊?还不得活活饿死?是农夫赐予了我们生命,我们自然应该用生命来报答,顺理成章,这就是忠诚。
于是它们都答应了。接下来,农夫就开始削减猎狗和鹞鹰的数量,当然他不会浪费资源,不会放生或者是送人,而是杀了吃。他从那些老弱病残开始杀起,然后又开始杀那些懒惰一些的、猎术不好的,甚至是长得不好看的、看着不顺眼的、不会向他摇尾乞怜溜须拍马的。
看到同类被杀被吃,鹞鹰和猎狗们为了生存,于是更加卖力地狩猎、更加挖空心思地去讨好农夫,以便让农夫的屠刀扬起的时候,不至于落向自己。它们明知道自己拥有尖牙利爪,却不敢也不想联合起来反抗农夫,因为它们已经习惯了与同类竞争生存机会,互相的仇视大大掩盖了合作的概念。它们在战战兢兢的生存压力下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的同伴慢慢地减少,直到有一天,它们忽然发现身边只剩下了自己,一头鹞鹰和一只猎狗,而山上的猎物也稀少得可怜。到了这时候,农夫已经根本不用担心自己的庄稼,而是觉得这仅有的一头鹞鹰和猎狗也有些多余了。
猎狗首先嗅到了危险,它从主人磨刀霍霍的眼神里,看到了浓重的杀机。它很害怕,却又想不出能够改变命运的办法,于是就跑到鹞鹰那里去商量对策。
鹞鹰此时还被关在笼子里,可以说是危险性最大。于是它就说:这样吧,你跑到大门口那,然后向主人告别,就说你不想呆在他这里了,想到山林里去自由自在地生活,然后你就跑,放心,他追不上你的。
猎狗就问:那你呢?我跑了,主人就会杀你的。
鹞鹰说:你真是个笨狗!你跑了,主人追不上你,他也不能丢下他的庄稼不管,还不得让我去找你逮你回来?这样一来,咱俩不就都没事了?
猎狗一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马上跑到大门口,向农夫叫了几声,回头就跑了。这时候农夫的刀都磨好了,锅里的水都烧开了,就准备杀了狗下锅呢,狗这时候跑了自然非常生气。于是他马上打开笼子放出鹞鹰,让它立刻去把猎狗抓回来。自己呢,也在后边跟着,准备随时上演一场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戏。
没想到,猎狗和鹞鹰这时候只不过是在演戏给他看而已,它们一个使劲跑,一个虚张声势慢悠悠地追,不久之后就离开了农夫的视线,消失在了茫茫的山林里。
从此之后,鹞鹰和猎狗在山林里独自捕猎,彼此相安无事,不但安安稳稳地渡过了下半生,而且还逐渐形成了自己的族群,繁衍生息、子孙绵延。
文种的故事讲完了,余获站在那里若有所思,余残却眨巴着眼睛瞪着文种,显然是有点不明所以。他愣了半晌,这才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闷声闷气地问道:“文大夫,你讲这个故事,我怎么没听懂?这农夫还会养鹞鹰?再说,就算他会养,跟我们兄弟俩又有什么关系?哥,你听懂了吗?”
余获并没有理他,而是眯缝着眼睛看着文种,脸上是一种似笑非笑的欠揍表情:“文大夫,您这个故事,我确实听懂了,也知道确实是这么个道理。不过现如今猎物还不少,猎狗和鹞鹰应该还有用处。只不过是猎物的种类变了,所以猎狗和鹞鹰要想活下去,就必须改变自己的狩猎方式和方向,您说对吗?再者说,不知道大王听说这个故事之后,心里到底会怎么想,我倒是挺想知道这一点呢!”
文种听了,也不生气,反而笑咪咪地说了一句:“余老大是挺聪明,不过现在已经到了猎狗和鹞鹰自相残杀的地步了,不知道渔翁得利还有多远?它们的生存机会和时间还有多少?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啊!哈哈!哈哈!贤昆仲自在此狩猎,老夫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走到亲兵面前翻身上马,迳自扬长而去。
余获看着文种的背影渐渐远去,突然低头重重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狠狠地说了一句:“呸!这个老狐狸!”
余残依旧有些莫名其妙,看着哥哥说道:“哥,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我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余获斜了弟弟一眼,不耐烦地说:“笨!他的意思就是说,你我兄弟二人、陈音和凤竹那骚狐狸,甚至包括范蠡、夷光和他自己,都是鹞鹰、猎狗,而越王嘛,就是那个农夫。”
余残挠挠头,有些气闷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他的意思就是说,越王会杀了咱们?那咱们又该怎么办呢?”
余获笑了:“很简单嘛,只要猎物不死,猎狗也好,鹞鹰也罢,它们就有存在的价值!你听我的就是,咱们死不了,而且会活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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