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省博有偿回收丢失陶罐的消息迅速传遍了省城, 成为普通老百姓的饭后谈资。因为省博给的补偿数额不少, 一只陶罐足有一万块钱, 据说一共丢了五六只, 对普通工薪家庭来说这个数目还是比较可观的。所以大家都在等着看到底是哪个运气那么好, 白白捡了几万块钱。而个别心术不正的人则试图从中捞点好处, 抱着侥幸心态随便拎着几个陶罐就去省博要钱, 结果当然是惨遭拒绝,有些脸皮比较厚的还会撒泼争辩几句,最后被保安押着赶出门。
类似的戏码几乎天天都在省博上演, 老百姓们瞧热闹瞧得不亦乐乎,同时也在暗暗纳闷捡到陶罐的人怎么一直没有动静,难不成等着省博抬价?
一条狭窄的巷子里, 老丁头拖着垃圾车往自家走去。他是一名清洁工, 负责附近街区的卫生工作,偶尔闲下来会走远一点捡些瓶瓶罐罐卖钱补贴家里。
把垃圾车停在一排简陋的平房外, 老丁头摘掉帽子露出头顶上稀稀拉拉几根白发, 拍了拍身上的泥污走到其中一扇门前, 门口堆了几个灰扑扑的陶罐旁边还有一大箱子塑料瓶跟易拉罐, 他低头看一眼把陶罐往旁边挪了点。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中药味从屋里涌出来, 他抽抽鼻子走进屋, 看了眼地铺上闷头大睡的儿子和另一边靠坐在床上形容憔悴的老妇人,轻声问:“药喝了没?”
李玉花点点头,“喝了。”
老丁头走到床边仔细看了看她的模样, 沟壑纵横的老脸上布满担忧, “这药到底行不行?你喝了怎么没有一点好转?”
李玉花一个月之前忽然病倒了,去医院看了几次都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家里没钱没办法让她一直住院观察,只好每周去医院开点中药回来喝,喝了一个月病也没见好,反而一天天虚弱下去,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卧床休息。
她无力地摇头,无精打采道:“再喝几天看看。”
老丁头叹了口气,垂着脑袋出门烧水做饭,医生都看不出来的毛病,他们只能干熬着。
这时,隔壁几家邻居骑着电瓶车下班回来了,老丁头提起精神跟他们打招呼,拉住其中一个问道:“大刘,我托你帮忙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叫大刘的中年男人一把脱掉上衣,露出黝黑健壮的身躯,他顺手拿衣服擦汗,斜眼瞧了瞧老丁头家房门,大声说:“主任说了,车间里面现在挺缺人,但是必须要手脚勤快的,好吃懒惰的少爷请不起。他给我面子,愿意让你家丁伟去做几天试试,到时候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他自己表现。”
老丁头佝偻的腰挺直了些,浑浊的双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大刘,太谢谢你了!晚上来我家吃饭,我那儿有瓶白酒。”
大刘没有推拒,“行,我先去冲个澡换身衣服。”
晚饭时间,平房门前的空地上摆了张桌子,桌上四个小菜两荤两素,老丁头和大刘坐在一块喝酒吃菜,丁伟端着饭碗出来默不吭声挖了一大半菜又回屋里去了,李玉花没有胃口,只喝了半碗粥就躺下休息了。
大刘举起酒杯喝了口,“老丁头,丁伟都三十多的人了,没工作没老婆,天天躺家里睡觉靠你捡垃圾养活,你也不说几句,要换了我早把他赶出去了。”
老丁头笑了笑没说话,看起来非常软和。
二人吃吃喝喝,另外几家的男人没一会儿也都凑过来闲聊,从国家经济形势讲到自家孩子的学业工作,聊得非常起劲。
说着说着,话题忽然转到了最近特别热门的省博,其中一人道:“我听人说因为一直没找到陶罐,省博把金额提高了,一只陶罐值两万块呢,都赶上我小半年工资了!”
另一人道:“说不定早就被砸碎了,要不然那么多天了都没见人上交?这燕华中学也真是,学校里的东西少了居然不知道是谁拿的,保安都是吃白饭的,监控就是摆设。”
老丁头愣了一下,“燕华中学什么东西被拿了?”
大刘瞥他一眼说:“你还不知道啊?前几天燕华中学挖出了汉代古墓,说少了几个陶罐被人拿走了,登了报有偿回收呢。”
老丁头心头一颤,下意识想回头看自家门口的陶罐,随后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他搓了搓手讪笑着说:“陶罐也能当文物了?那东西能值几个钱?”
大刘说:“这你就不懂了,值钱的不是陶罐本身,而是它体现出的文化价值。嗨,说了你也不明白。”
接下来的大半个小时,老丁头几乎度日如年,他迫不及待想要回屋跟妻子分享这个消息。一个陶罐能换两万块,六个就是十二万!妻子的病有救了!
等喝酒的爷们散去,老丁头草草收拾掉碗筷,把桌子折起来靠在墙上,等邻居们都关门回屋了他才小心翼翼捧着陶罐回到屋里,然后锁上门跑到床边,看了看地铺上熟睡的儿子,他摇醒妻子,低声说:“玉花,咱们有钱了!”
李玉花满眼茫然,“你说什么呢?”
老丁头把省博回收陶罐的事告诉她,“我有一回经过燕华中学的时候,刚好保安不在,我就进去晃了一圈想捡点瓶子,结果看到几个陶罐,顺手给捎回来了。明天我就去省博换钱,然后带你去治病。”
李玉花并没有多高兴,她身上暮气沉沉像个八旬老妪,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这病没得治了,你把钱换了给小伟留着当老婆本……”
老丁头不愿意,坚定地表示一定要带她去治病,两人低声争执起来。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老丁头看着妻子变得惊恐的神情,猛地回过头,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手里举着一把榔头站在他身后,他什么话都来不及说,那榔头就照面锤了下来。
*
吴老六电话打来的时候,沈茹茹和徐引舟正抱在一起睡得香甜,两人被手机铃声吵醒。沈茹茹迷迷糊糊接起电话,听到吴老六说陶罐闹出了人命,立即起床穿衣。
徐引舟从床上坐起来,被子滑落露出白皙的胸膛,他披上衣服问:“出什么事了?”
沈茹茹:“陶罐找到了,死了几个人。现在犯人关押在警局,吴老六认识警局的人,打听到犯人状态很不对劲,请我们去看看。”
两人匆匆离开玄天观,开车连夜奔赴省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太阳才刚刚开始冒头。徐引舟把车停在警局附近,和沈茹茹一块进警局找人。
吴老六昨晚一夜没休息,得到消息后就攥着老伴在玄天观买的护身符赶到警局来了,这会儿正守在大门口,看到两人出现,立刻迎了上来,“两位大师,你们来了!”
沈茹茹跟着他进门,“具体怎么回事?”
吴老六详细解释道:“那些陶罐是被一个清洁工人带走的,他儿子得知陶罐是文物的时候拿榔头把他和他妻子都给敲死了,惊动了隔壁邻居,他把邻居打伤带着陶罐逃走,之后不知道怎么跟买卖文物的人接上了头,交易的时候出了问题,这小子突然发狂打人,那些倒爷也中邪了似的,打得很凶,死了好几个人,就剩两个活的,关在里面。”
沈茹茹神情凝重,这个墓的煞气也太凶残了,不太正常啊,她问:“那个墓里面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吴老六一直密切关注着,对墓的任何消息都一清二楚,“里头死了好几个盗墓贼,据推测是分赃不匀导致的自相残杀。”
“怪不得……”沈茹茹点头,古墓长久不见天日,容易聚集邪祟之气,再加上见了血,就化成血煞了。
三人来到一间办公室,吴老六把沈茹茹和徐引舟介绍给朋友,“这就是我说的两位大师,有真本事。”
乔警官扫视着二人,迟疑道:“老吴,你可不能坑我,搞迷信的事传出去我绝对要吃一个处分。我这是冒大风险办事。”
吴老六拍着胸口保证,“放心,这两位大师绝对靠谱。”
乔警官点点头,带头往走廊另一头走去。
四人来到审讯室,丁伟原本靠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听到开门的动静他立即抬起头,凶狠的眼神瞪着门口。
徐引舟拦住乔警官和吴老六,“二位留步。”
乔警官和吴老六就站在门口看着,徐引舟跟沈茹茹走进房间,丁伟看着他俩,眼珠子红彤彤的,双手使劲挣扎着试图挣脱手铐扑上来。徐引舟脚步不停,径直走到他面前,伸手按住他的脑门,黑气从他的头顶冒出,涌进徐引舟的手掌心。
门外,乔警官盯着里头丝毫不敢放松,“他们到底怎么驱邪?符箓狗血都不用吗?”
吴老六聚精会神地看着,说:“我也不知道,大师很厉害的,上次只是摸了摸我的脖子就把我救回来了。”
刚说完,里头徐引舟已经收回手,丁伟渐渐平静下来,凶恶的眼神被惊恐替代。乔警官咦了一声,推门进去,“他真的中邪了?”
徐引舟淡淡应了声,“但这不代表他无罪,煞气只是放大他的恶念,最初起那个念头的还是他自己。”
乔警官沉默点头。
安静的审讯室内,丁伟低声抽泣起来,他记得自己这几天干过的每一件事,知道自己杀了好几条人命。他是个窝里横,实际上是个很懦弱的人,这会儿又怕又悔,“警官,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们不要枪毙我……”
乔警官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接着徐引舟又去隔壁把另一个犯人身上的煞气也清除掉,还有暂存在局里的几只陶罐,也都一起清除干净。两位犯人的状态恢复正常后审讯工作就可以顺利展开了,乔警官安排了四位民警进行审讯,自己跟吴老六一块送沈茹茹和徐引舟到警局门口,他满心好奇:“徐先生,你是怎么做到碰一碰头就让他们恢复清醒的?”
他还是不信这世上有那么玄乎的事情,认定徐引舟肯定用了什么诀窍。
徐引舟:“你可以理解成道家的气功。”
乔警官若有所思道:“听说长年练气功可以令人身轻如燕头脑清明,原来真的那么有效?”
沈茹茹拿出一枚【心口合一符】递给他,“乔警官,你可以给犯人喝下这道符水,审讯会方便很多。”
乔警官接过符箓看了眼,放进兜里,“谢谢两位大师特地赶来帮忙,我们会和省博沟通,支付你们一定的报酬。”
双方说了几句客套话就各自散去了,沈茹茹和徐引舟坐上车子离开,吴老六也回家休息,乔警官目送他们走了后回到局里。他走进审讯室看了看,那位倒爷嘴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一直打太极,他想到口袋里的符箓,犹豫了一会儿去倒了杯热水,将符箓点燃丢进水中。片刻后,水杯里清澈见底,一点符箓的灰烬都没有。
乔警官愣了一下,将热水放到犯人面前,没过多久犯人端起来喝了一口。
审讯官再次问他:“你们团伙的幕后老板到底是谁?平时都和哪些机构有生意往来?”
倒爷一脸沉着冷静,开口道:“幕后老板是盛唐文化的老总,平时和珍宝阁、古玩之家还有一些慈善拍卖活动都有生意往来,尤其是拍卖活动,洗钱很方便。”
说完他自己先愣了一下,审讯官也跟着一起愣了,“真的?”
倒爷迅速摇头道:“真的。”
倒爷:“……”
乔警官瞪着眼诧异万分,什么鬼符箓,居然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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