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明晨的办法,就是请罗浩先带陈进下去,务必要给记者造成一种警方抓了陈进的假象,然后开罗浩的车往警局方向走。而她呢,则在记者们被引开后,负责送罗丽去唐宫。
“我可以开陈进师傅的车,我会开车。”她邀功似的、美滋滋地说道。
罗浩额上一排黑线,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丛明晨。
“好啊。”没想到罗丽赞同道,“唐宫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要能引开那些记者最好,我可不想他们瞎写。”
罗浩黑脸冲丛明晨道:“人都被我们引开了,要瞎写也是写警察乱抓人。”
见丛明晨后知后觉地张嘴吐舌头,才不理她,转向罗丽:“再说了,外界并不知道死的不是陈棠棠,他们要写,也是写你丧女之痛、舐犊情深。”
罗浩这话有些讽刺,明显对那则警情通报余怨未消,并且把它归罪于冯耀阳,牵连到罗丽。罗丽对这种牵连并无怨言,但对罗浩的消极态度颇为不满,直言道:“罗警官不要酸,说死者另有其人的是你们,发通报说死的就是棠棠的也是你们。我一个女人,有什么本事左右警方做事?”
丛明晨低声道:“是因为冯耀阳吧。”
她刚被罗浩挖苦过,本就底气不足,加上说的是冯耀阳,更理直气壮不起来。因为那则警情通报,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百分百是碍于冯耀阳,但这事毕竟没人摊开说过。
听到她提冯耀阳,罗丽冷哼一声:“冯耀阳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商人,谁让你们上赶着卖他面子了?再说了,事情从始至终发生在唐宫,是你们自己怀疑跟冯耀阳有关,怀疑就怀疑吧,又不查清楚,平白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亲眼见识到罗丽扭曲事实的本事,丛明晨目瞪口呆。
好在罗浩不为所动,冷冷道:“清者自清,干净的人脏不了。”
他摸出车钥匙,丢给丛明晨:“你带陈进走,反正你都计划好了。”
“我……”
丛明晨张了张嘴,没敢反驳。既然都是兵分两路,谁回警局,谁去唐宫,有什么差别?何况这种打掩护探哨挨枪子的事,怎么也不该安排给领导嘛。
丛明晨撇撇嘴,收回那一点不良小心思,拿着钥匙出去找陈进。
陈进倒很配合。丛明晨一跟他说是为了让罗丽安心去唐宫烧纸,陈进就扔了烟头,伸出双手。丛明晨解释了好几次说只是演戏,请他不要责怪,才给陈进上手铐。陈进也不多话,跟着丛明晨下楼。
楼下,记者们严阵以待。
有眼尖的认出丛明晨就是刚才跟罗浩一起来的那小女警,呼啦一下窜了出来。其他人见状,来不及问清是谁,也跟着围上去,七嘴八舌地问问题,相机也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丛明晨体会了一把明星的感觉,受宠若惊,面上却装作为难,故意把眉头皱得紧紧的,一手拨开记者,一手拉着陈进往外走。
记者们不肯放人,有人索性上手拉住丛明晨胳膊,问她怎么回事,抓的是谁。
丛明晨装作为难地说:“我们有纪律,不能说。”
然后便带着陈进往停车场走,留下一群拼命开动脑筋揣测真相的记者,见丛明晨要走,才又呼呼啦啦地跟上去,非常有职业精神。
把陈进塞进后排,丛明晨才磨磨蹭蹭上车,又仔细将座椅、靠背等全调了个遍。好不容易系上安全带,又瞧见安全气囊上放着东西,伸手没够着,便解了安全带将东西拿开,放到副驾驶座上,这才重新系上安全带,搓手,点火,咯咯噔噔……
——原来是她忘记拉手刹了。
丛明晨不好意思地回头冲陈进笑笑,说车生,不熟。陈进手紧紧抓着栏杆,勉强点了点头。他开了一辈子车,车生还是手生,一眼就能瞧出来。就她刚才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陈进猜,她驾照绝对没有满月。
好不容易从停车场拐出来,丛明晨一路慢悠悠地往警局开。不时地,还要回头看后面记者的车跟上没有。陈进手抓着栏杆,犹豫好久,还是本着为自己性命考虑的出发点,认认真真告诉对方:请用后视镜。
丛明晨吐吐舌头,伸手拨了拨后视镜,笑道:“哦哦,差点把这小宝贝给忘了。”
陈进一头冷汗。
不多久,车子驶到丁字路口,右转即是警局大门,丛明晨却突然变换车道,一脚油门,大道直行。要不是手上抓得牢,陈进非得晃一大跟头。刚抬起头来,就对上后视镜里丛明晨咯咯直笑的脸。
“陈师傅,你坐稳呀。”
她笑嘻嘻地说,眼睛扫着后视镜里懊丧跺脚的记者,开心得不得了。
打从这起,丛明晨跟换了个人似的。车子穿大街过小巷,拐弯、过灯、让人,丝毫不见慌乱——完全是个娴熟的老手!
陈进面色沉重:老司机,翻车了。
丛明晨开着车,载着陈进在D市主城区逛了个仔细,中间还挨了一场暴雨淋头,等把尾巴都甩干净了,才朝着目的地——唐宫驶去。
而此刻唐宫,罗丽已经烧完纸,正对着地上那一撮新鲜纸灰缅怀。
趁罗丽烧纸的空,罗浩又在唐宫的废墟里走了一遍,靠着脑子和脚,基本上还原出了平面图里的唐宫。
这原是一栋两层的独立小别墅,大门开在东南,进来即是客厅,挑高,向上直通到天窗,看照片是非常富丽堂皇的那种。从大厅向后(即向西),是一条走廊,廊底为西卧室,南北通透。而走廊两侧,则分别是餐厅、厨房、棋牌室、茶室、会客厅等。
二楼基本都是卧室,罗丽及陈棠棠的房间便在其中。
唐宫带一所不小的院子,有矮墙,没有门。院里除了花草,也长着几棵老梧桐,郁郁葱葱,与院外路边的连成一片。尤其此刻,暴雨虽将唐宫的废墟浇了个透,但也将老梧桐树淘洗如新,枝叶间挂着水珠,格外青绿透亮。
这当儿,罗浩站在废墟间一处平地,几步外是一片水洼,映着雨后斜阳,泛起粼粼金光,很怡人的样子。但他怡不起来,因为脚下,就是死者被强奸致死的地方。
但他知道,罗丽的心情应该比他更为复杂。尽管他还不知道,在小女孩的死亡悲剧中,罗丽究竟参与了多少。但从第一次接触罗丽,他就看出来,她对死者有愧疚和心疼,可能这里面投射了她对自己女儿陈棠棠的感情,但不可否认的是,她并不恨死者。不恨死者,又心疼她惨死于此地、无人认尸,所以在出了车祸后,仍坚持来为她烧头七纸。
只是,这其中,到底哪个更多一些,心疼,还是愧疚?
正想着,罗丽主动走了过来,问他在想什么。罗浩心念一动,道:“听说癫痫发作的时候,人会不受控制地抽搐、口吐白沫,甚至还会咬舌头,不提防的话,真的会有人咬断舌头,并且因为断舌堵在喉咙而窒息而死。”
见罗丽听得皱眉,罗浩放缓语速,继续说道:“法医说,虽然我们的死者舌头上也有齿痕,但并不严重。而且,她牙齿上有木屑,我们推断应该是小女孩癫痫发作的时候,有人往她嘴里塞过木棍……”
他注意着罗丽的表情。
“所以,我在想,不管那个人是谁,她是不希望小女孩死的,对吧?”
罗丽眉头跳了一下,一闪而过,几不可察。
“做警察久了的人都很麻木,不太能体会死者的痛苦。但对这个小女孩,我老是忍不住想,她那时候应该很害怕吧。毕竟她还那么小,可能都不理解对方对她做的事意味着什么。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懵懵懂懂,天使一样地信任着这个世界,却在转瞬之间,堕入地狱……”
一阵风吹过,梧桐树叶上的水珠应风滑落,滴滴答答。
罗浩摇摇头,声音渐高:“在那样黑暗的时刻,知道有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知道有人想救她——这对小女孩来说,应该算是一种安慰吧。”
“你……什么意思?”罗丽警惕性很高。
罗浩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案子如果就这么结了的话,总得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
“心理安慰?”罗丽不屑道,“原来警察不用替死者伸张正义,只需要给自己找心理安慰就行了!那还真是难为你们了!”
罗浩不为所动:“替死者伸张正义的是法律。警察只是工具,有案子就查,结了的案子想查也查不了,就算查明白也没处伸张正义。更何况,是谁想结案你不知道吗?”
罗丽不悦道:“你什么意思?不让你们查案的又不是我,我没那本事……”
“我知道。”罗浩郑重说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出事,至少在我们能继续查案,以嫌疑人的身份对你问话、拿到证词之前,请你千万不要出事。”
“你威胁我?”
罗浩摇头:“不要当为我们,也不是为死在这的那个小女孩,你就当……是为陈棠棠吧。”
“你……”
罗丽一时失语,她很气,但想到发生在棠棠身上的事,和今天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她就知道罗浩的话,句句都很有道理。她就算生气,也不该是对他。
罗浩轻声数着:“她、陈棠棠、冯眠……”
罗丽不由攥紧拳头,她知道他在数什么。那三个女孩,全都是进了唐宫后出的事,或死于非命,或生不如死,或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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