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和她的身形极不符合的宽大白色睡袍,倚在窗台上孤零零地坐着。
小姑娘的后背紧贴着玻璃窗,整个身体蜷成一团,她用自己细瘦的胳膊紧紧抱着膝盖,又把头埋在臂窝里边,显得瘦小而落寞。
听到脚步声,她有些惊慌失措地抬起了头,清秀的小脸儿上泪痕遍布,尖尖的小下巴上还有没有擦干的泪痕,看起来尤为憔悴,惹得人心尖儿都跟着颤了一下。
“你怎么不回家?”叶陌白微微皱着眉头,轻声问了一句。
谁知这句话就像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小姑娘的眼泪决堤似的流了出来,她的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方才努力克制的哽咽声从喉咙里溢出,变成再也克制不住的痛哭。
叶陌白愣了一下,斟酌语气又把声音放得更缓和了一点,试探性地问道:“我送你回家?”
谁知那小丫头用手紧紧捂住嘴巴,死命地摇头,大眼睛沁着泪水,直直看着叶陌白,半晌才哽咽了一句:“我不要回家。”
于是,那天人民警察叶处长难得做了次活雷锋,他强忍着一脑子的浆糊陪着这位小姑娘在楼梯间坐了一个多钟头。
其实说是陪着她,无非就是坐在一旁单方面地听着她哭——甚至都不是哭诉,而是字面意思的哭。
全程小丫头说的话都是有数的,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在这样的交谈无果之后,叶陌白将好人好事践行到底,他看着手表的指针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心说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便直接把小丫头领回了家里。
那天凉透的馄饨和黏在一起的馅饼都进了那个小丫头的肚子里,她像个初到陌生环境的小动物一般四处环视了一圈,又窝在叶陌白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小小的身体缩成了一团,在沙发扶手上静静靠着。
许是夜深了,她也哭得累了,没过多一会,便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就这么凑合着睡了一宿,第二天小丫头起床之后终于对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大哥哥放下了戒备。
她红着眼睛接过叶陌白递来的牛奶和早餐,又朝叶陌白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示好的甜美。
“谢谢大哥哥,我叫南萱。”
那次之后,南萱和叶陌白就这样渐渐熟络了起来。
叶陌白知道了南萱是他对门那户出租房新搬进来的邻居,同时也知道了这个半夜躲在楼梯间偷偷哭的小姑娘背后的故事。
南萱今年十二岁,在附近的第二小学读六年级。她的爸爸自打她一出生就去世了,妈妈工作十分忙碌,几乎没有管过她,只是请了一个保姆阿姨照看着她平时的饮食起居。
一整个年头下来,南萱和妈妈见面的次数一只手数得出来,可以说虽然生母尚在,她却硬生生地活成了一个孤儿。
在需要关注和关心的时候,南萱只得到了忽视与漠然,缺乏了太多的爱。久而久之,她便养成了极为孤僻的性格,敏感,脆弱,极为不信任外界,只愿意把自己锁在隔离的小世界里,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而这些特性放在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身上,更是被无限放大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南萱的敏感与自闭,面色清冷与沉默寡言,都成了同龄人眼中的故作高傲。
她在学校没有玩伴,被同班的女孩子们孤立和排斥,无故受了不少的欺负。这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她因为被孤立而愈发沉默下去,又因为沉默而愈发不愿意和人接触,只想自己躲起来。
不过,随着叶陌白的出现,南萱倒是开朗了不少。
她对叶陌白,似乎有一种颇为独特的信任感。
可能是因为初见那天在楼梯间里,叶陌白聆听这个小丫头沉默而压抑的哭泣声,无意中碰触到了她内心某些秘而不宣的小秘密,也可能是那一碗剩了半大宿的馄饨残余的那点余热奇妙地温暖了这个小丫头的胃,或是她心里某处已经凉透了的角落。
又或者只单纯的因为这半年的相处让南萱渐渐觉得叶陌白是一个可靠的树洞——她渐渐愿意把自己封闭的小世界撕开一道口子,也愿意把内心深处的小秘密隐晦地讲出一点,让叶陌白去触碰去挖掘。
若只是这样,叶陌白不介意去救赎这个小姑娘,甚至不介意当聆听秘密和种种负能量的树洞。
可是,南萱这个小姑娘早熟得过分了。
有些时候,叶陌白甚至觉得在她身上看到的一些情绪,根本不该属于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这种感觉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尤为明显。
大概前一阵子开始,叶陌白开始觉得南萱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连同说话时的语气,不经意间流露的小动作。
那似乎不再是单纯的信任与依赖,也不仅仅是见到关系还算不错的熟人时的亲切感。如果一定要去加以概括,南萱的目光里夹杂着的,是躲闪,是试探,是眷恋,甚至是仰慕,那目光就好像是在看懵懵懂懂暗恋着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南萱的年龄还太小,叶陌白几乎要以为她对自己产生了什么不该有的情愫。
不过现在看来,这一切真的不是他太过敏感,或是误会了什么,今天晚上南萱的反应极其明显,她不再掩饰自己的情绪,赤裸裸地展现着自己目光里的诱惑与示好。
即使是对面的人再神经大条再眼瞎,都可以看出异样来了。
想到这里,叶陌白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他用塑料叉子搅拌着方便面桶里的面条,挑起了一口,面有些凉了,面汤上凝固了一层油膜,面也坨成了一团,看起来让人很没有食欲。
叶陌白懒得再吃下去,干脆把方便面桶盖了起来,随意放在一旁。
而后,他的食指微微曲起,伴随思考下意识在桌面上不轻不重地叩击着,开始仔细回想起这件事情的变化到底因何而来。
凭借着刑侦人员特有的工作敏感度,叶陌白把关于南萱的种种细节统统截取出来,在脑海里过幻灯片似的回顾了一遍,不动声色地开始分析着其中的前因后果。
应该就是最近这一个月,南萱才开始发生这些细微变化的。
最初还仅仅是带着几分试探的欲语还休,直到最近一段日子,她愈加变本加厉,行事作风也开始变得嚣张和直接,不再考虑后果,好像有极度的自信和笃定在支撑着她,无论想怎样做都可以。
那么,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叶陌白想了好一会,确定自己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给南萱什么含糊不清的暗示,或是让她误会了什么之后,便渐渐理出了事情的头绪。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这里,那就只可能是南萱那边出现了什么突发变量,才导致了她的心态变化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南萱就像是一株阴郁的植物,表面看起来极为美好,甚至散发着人畜无害的甜美。可是她的内心深处有一片沼泽,里边装得都是她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小秘密。
没有什么契机的情况下,一切尚且可以被好生控制着,如果有一天南萱愿意把心底的伤口摊开来给人看,把所有郁结着看不开的情绪宣泄而出,或许伤口会有愈合的一天。
但是如果任其沉淀发酵,再被不受控制的煽风点火,那些隐匿在南萱心中的黑暗便会随之爆发,将她为数不多的光明与积极吞没。
这是叶陌白和南萱短暂的接触之后便意识到的,他也一直试图去探究南萱心底的小秘密,对她进行宽慰和疏导。
渐渐的小丫头确实开始信任他,也试图让他碰触这些秘密的边缘,但是终究时间太过短暂,一切还远远不够。
叶陌白心说,自己这个邻居当得还真不是一般的操心,摊上这样一个小祖宗。
不管的话,看着南萱那惹人心疼的样子,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多少有点于心不忍。管的话还真有点像是在替南萱从未露过面,始终活在传说中的不负责任的妈带小孩,并无形之中成为小丫头半个监护人的错觉。
要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没良心的小丫头还敢对自己产生什么不该有的念头,可真是含辛茹苦地养了个小白眼狼。
不过那些暂且都可以先不说,这几天首要的还是得先抽空和南萱聊一聊,给这个小丫头做做思想疏导,要是没有效果的话,或许还得找她的阿姨或是监护人谈谈。
毕竟青少年时期所有在大人眼里不是个事的事情,都是孩子们心底的沸反盈天,尤其是对南萱这种敏感的小丫头而言,稍微处理不妥当,或许就是以后的一道隐雷。
叶陌白这样想着,像终于做好决定似的把这件事姑且放下,又把桌上吃剩下的半碗泡面倒进了卫生间的坐便里,按下冲水的按钮时,他连带着把这些杂乱而没有头绪的念头一同搁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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