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听完一阵感慨，夏静胆大，直接提出自己的质疑。“那依着我说，这种人就不用救了，本来就死缓，现在还越狱，两罪并罚，肯定死刑。反正到时候都会一枪，你说现在救他，不是浪费资源吗？”

　　夏静说得很有道理，但被警察小哥用非常微妙的眼神瞪了一眼。她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说话是有些不大妥当。稍微一顿，不情愿地改口说。“当然，我就那么一说，人还是得救。我们做医生的，就算知道病人再十恶不赦，还不是得用手术刀，努力地挽救性命。你们，也一样吧。”

　　“是呀，我们也不情愿。”年轻一点的警察小哥顺着夏静的话往下说，但被另外一个撞了下手肘，那意思非常明显，他让他别乱说话。小哥明白过来，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以表噤声。

　　如此，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举手问道。“可是他不是非常恶性的杀人犯吗？你也说了，他当初杀了十多个人，可为什么最后还是死缓？依着道理说，死刑逃不掉。”

　　我虽然不懂法律，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更何况他的身上还有十多条的人命，死缓会不会太轻。

　　我说完，被那个年纪稍微大些，我们已经相熟的警察瞪了一眼。

　　他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叼着一根烟去了角落，惆怅地靠在墙上，慵懒疲惫地抽了一只，一吞一吐。

　　他挺厉害的，以这动作，勾起了我们十二分的兴趣，都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抽完一根烟，面上疲惫加深了好多，瞧着竟似突然老了好几岁，再走回到我们身边，突然添了一抹疲惫，稍微怔了怔，才苦笑着继续往下说。“还能怎么着，无外乎是花了大价钱打理了上下的关系，请了最好的辩护律师，再加上有自首的情节等等，最后判了个死缓。你们还年轻，不知道这案件当年闹得沸沸扬扬，但最后都被压了下来，庭审结束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

　　他说得特有感触，我们听完也是一阵唏嘘感慨。

　　从死刑到死缓，有什么东西，凌驾在了法律之上。

　　谁让，他有后台呢？

　　我们都不舒服，但都无可奈何。

　　“所以，我看到你，我还挺高兴的。”警察小哥半开玩笑地说，但是语调听着非常疲惫。“毕竟你是死神，你再的地方就会有人死去，所以我盼着，你能让这家伙带着一身的罪孽去死！他真不配活着！”

　　我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我也想他死，但被扣上死神的头衔，我还是有些不能适应。用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抱歉地冲警察小哥笑笑。“我……我也挺希望他死的。但我真不喜欢那个称呼，我也不想每次都死人。你看到了，我是穿白大褂的，走哪哪死人，岂不是砸饭碗？”

　　我一边说，一边特别无奈地把手摊开，以表现自己的无奈，把他们逗得哈哈大笑，别提多乐呵了。

　　都说我又幽默又有趣，气氛也比之前缓和了不少。

　　“你们怎么在这边，快过来！”张茂突然朝我们这边大步了走了过来，看到我们在闲聊，他瞬间火冒三丈，不过碍于警察小哥哥的那身装束，他有所收敛，把我们三拽了过来。“十七床的老太太去了，你们收拾遗体，送到太平间去。晚些时候，我会让敬老院过来协商尸体怎么处理，后事怎么安排。”

　　张茂是老医生，已经见惯了生死，说老太太走了时声音冷淡平静，竟无丝毫放在心上。其实也不怪他冷血，实在是这样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他渐渐，便也习惯了。

　　生老病死，他早就看淡了。

　　但我们不行，我和夏静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夏静喃喃自语，“这……这不可能，我们刚才才聊过天，说过话，她还给我们看她的手镯，说年轻时候的事情。

　　小姑娘红了眼睛，我的心情也非常沉痛。

　　“有什么不可能的？！” 张茂回了一句，干脆摇头，“我之前已经告诉你们了，老太太早就强弩之末，之所以状态瞧着不错，那都是回光返照。你们还不信，现在信了吧？”

　　我们信了，但是心里很不舒服。

　　“还不快去！”我们愣在原地，却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催促说，“还不快过去？别在这假惺惺地感慨什么人生无常，现在的年轻人呀，还真是和我们以前不一样了，竟然变着法子地偷懒，第一天实习就聊天捡漏……”

　　他啧啧摇头，对我们非常失望。

　　我们的确没有做好，被骂实在正常，非常勉强地给张茂道歉之后，我们赶忙收拾东西往回跑，到了上午老太太的病房外， 我往里面瞅了眼。

　　老太太双眼紧闭，睡得非常安详，乍一看似乎睡得正香，只身子一点起伏都没有，我走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又扒开她的眼睛看了看瞳孔，以确定，她，是真的走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突然心添疲惫，身子软软靠在病床旁。

　　她，真的已经走了……

　　青瑶和夏静过来帮忙，我们把尸体送到了太平间，医院的太平间在负一楼，负二楼是地下车库。不知道是忌讳，还是什么，医院单独把太平间作为一层，这一层，除掉一具又一具已经死去、变得冰冷而僵硬的尸体之外，再无其他……

　　就连保安，也很少巡逻这一层，这里明明也是医院的一部分，只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避讳，不想提到。

　　仿佛，医院没有太平间。

　　尸体进了太平间，按照规定，我们拿出黑色的小口袋，开始收拾老太太的遗物，我和夏静在太平间收拾，青瑶去了楼上，收拾病房里剩下的东西。老太太没有亲人，这些东西我们只能交给敬老院，让他们决定，应该怎么处理。

　　我和夏静收拾东西，两人都默不作声，但心里各有各有的感慨。

　　我在想，自己走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样躺在冰冷的床上，身子冰冷，任由着旁人摆弄自己的身体，不但不能反抗，甚至连知觉都没有了……

　　这种无力感，很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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