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瞬间尴尬。
空气渐渐凝结。
颜霁酸溜溜的想, 谈过恋爱有什么了不起,单身狗才是保护动物。转念有点小懊恼, 自己面对晏灯有些太欢脱, 失了分寸。
人和人之间的距离是一道防护墙,越了界, 容易伤人,更容易伤己。
小恶龙见山谷里五彩缤纷繁花似锦,心里蠢蠢欲动, 一溜跑到悬崖边上,痴了半响耷拉脑袋又走回山洞。
“有点事情一直想问你。”颜霁等晏灯的目光投来,才继续说道, “点金药业地下实验室那个怪物, 要袭击我的时候突然倒下。徐独眼烧成火球向我冲过来的时候也突然晕倒。嗯,我是相信巧合的, 不过有些太巧了。是不是?”
晏灯的指尖在扶手上轻轻画了一横, 恹恹的说:“什么是不是,你怀疑的话, 就当我救了你一二三次好了。”
颜霁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心中腹议晏总大概最擅长把天聊死。
她努力打破尴尬, 笑道:“这可真是无以为报……”
话未说完, 护士进来拔针。护士未走,景星又来扣门:“颜小姐, 有位赵先生说是您的朋友, 是否请他进来?”
颜霁拿到手机回复了几个朋友的消息。本来没想说住院的事, 但赵小兵说汽车赔付办下来了,王经理找两人过去。颜霁只好说自己住院,一时半刻去不了。
赵小兵走进病房,见颜霁这副模样吓了一跳:“颜霁?你这是怎么了?”
颜霁微笑:“没事,没伤筋动骨。”
赵小兵直皱眉头:“你最近是不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听老师傅说夜班出租车容易...等好了,找个庙拜一拜吧。”
颜霁见晏灯往外走想要喊住她,话到嘴边又咽下,朝赵小兵道:“你先坐,我有点事想请你帮忙。”
晏灯走到客厅,景星拎出几个纸袋:“小姐,给颜小姐买鞋袜衣服送来了。您要过目吗?”
晏灯没好气的看着他。
景星忙将纸袋放进柜子:“小姐,属下约了境内的两家控股公司负责人,您要见见吗?”
晏灯轻扬下颚。
景星替她拉开外门。门外保镖站姿笔直,一旁的律师起身向两人问好,晏灯径直走过。
住院部病床紧张,楼道里都放满病床。VIP疗养楼却是幽静空旷,套房楼层的走道里甚至有些寂冷。白色走廊里回响主仆两人的脚步声,如没有尽头的征途。
景星突然开口:“赵小兵,属下见过他。”
他看不到晏灯的表情,稍稍停顿,自顾的低声说:“后来,您一直没有问我。属下都快忘记了。”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
也是这样漫长的白色通道。
景星那时便以沉稳谨慎著称,但能面见导师仍让他欣喜若狂。他的举止应答都完美无瑕,只是转身离开后再也无法克制眼中闪烁的兴奋。
他带回来的种子发芽了。
他得到导师的赞许,迎来真正的转机。
苟且在伦敦下水道里的chinaman,终于可以拥有身份,前途,阳光。
他有些想念那个小女孩。
景星用了一些小伎俩,光明正大的见到晏灯。
她刚刚完成第一阶段测验,尚未拥有编号,床头标着1775的阿拉伯数字。景星面见导师的前一天,她被从观察室抬到加护病房,身上插满线管连接不同仪器。
研究员们彻夜未眠围绕在晏灯身边,兴奋的不断记录各种数据。
近三年唯一完成初阶测验的实验体。更是项目成立以来,唯一一个,百分百完成初阶测验还能保持意识清醒的实验体。
景星一边回答研究员的询问,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走到晏灯床边。
他没有认出来,又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具伶仃干瘪的如同木乃伊的东西,就是他带回来的那个文弱女孩。
寡言到木讷,剔透到洞明,有一双白纸黑墨的眼睛,有一脊宁折不弯的瘦骨,有一襟山泽清臞的气度。
他一直知道,他的女孩必定不同寻常。
他带回来那么多种子,这是第一个熬过初阶测试的孩子。
我应该高兴,景星对自己说。
因为太久的黑暗试验,病床上的晏灯仍戴着眼罩。她似乎察觉到景星的靠近,微微偏头,只剩皮骨的下颚,瘦的如枯笔山尖般嶙峋,拉扯干裂的嘴唇微弱的动了动。
研究员们沸腾起来,被挤出人群的景星心中恍惚。
他读懂了。
他绑着晏灯偷渡出国的路上,曾经听过这个名字。越过中缅的那天,小姑娘察觉他的兴奋,一直笃定从容的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
沉寂的深夜,在密林的蛙声与虫鸣中,假装睡觉的景星听见小姑娘低低抽泣,不断念着那个名字。
景星翻身坐起,往篝火里添树枝:“永远不要寄希望于别人。这是最愚蠢的事情。”
时至此时此刻,景星有些迟疑。
他是没有牵挂亦没有牵绊的人,身为弃婴连血缘的温情都不必顾念,对这样的情感全然陌生,又隐隐生出好奇。
山海之遥,生死之间,值得你惦挂的人是什么样?
不久之后,景星有了机会。
他奉命重回中国,清除晏灯存在过的痕迹。
“……很是费了一番周折,幸好有几分运气。属下至今不明白张弓与的用意。”景星站在晏灯侧后,看着电梯门上倒影的自己双鬓已白。
那时景星正值壮年,而赵小兵还是圆胳膊圆腿的少年校霸,带着三五个小跟班在学校旁边的巷子里堵人。
景星身手很好,凌厉干脆,都是黑帮械斗套路。有枪开枪,刀棍力求一招割筋断骨解决战斗力。他长大打大人,小时候打小孩,很有经验。
赵小兵到底是小屁孩,没什么眼头见识,开始很是嘴硬的嚷嚷你知道我爸是谁。景星一巴掌下去,他眼冒金星嘴里吐血沫子,立马怂成狗。
景星抽出几张红票子:“这是保护费,初二四班,颜霁。记住了?”
赵小兵晕头晕脑,看着他直犯愣。
景星抬手又是一巴掌,赵小兵吓得失声尖叫:“初二四班,颜霁! 记住了记住了!”
景星嵌住赵小兵下巴,夹在指间的红票子一折塞进赵小兵嘴里,转身从容离开。
颜霁做完值日回家,半路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走进巷子看见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赵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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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住院,但对颜霁而言,这几天过的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每天睡到自然醒,病号饭色香味俱全,画一会画看一会小说,跟来做笔录的警察随便聊聊,反正旁边坐着律师。
唯一有所缺憾,就是晏灯最近太忙,有时没空回来帮她涂药。
应照这几天也是忙的连轴转。钱红案、羊场案、颜霁绑架案,三件案件并案处理终究不是走的常规操作,市局也没过问。活都是栖梧山派出所几个人在干,光是各处的交接手续就忙得人仰马翻。
应照刚和私家侦探朋友见完面,看见颜霁的来电颇为意外:“恩,你说。”
颜霁将刚刚从杨律师那里听来的消息转述:“狄先生是杨律师的一位客户,伊朗籍,从事外贸、餐饮、运输行业。据杨律师说,这位狄先生在古波斯历史方面很有造诣。”
应照靠在车椅里,抽出档案袋里的资料扫了一眼,不由笑了:“颜霁,如果没问题,晚上有空一起去拜访这位狄先生?”
颜霁略感诧异:“我?”
应照看着调查记录说:“之前我就想问你要不要来我们派出所上班。嗯,享受编制内待遇。不过你现在涉案,需要避嫌,我只能以协助调查的名义让你参与。”
颜霁闻言眼睛发亮,谦虚的说:“应所长你太看得起我了。”
“那你可别辜负我。”
颜霁答道:“所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工作,不辜负国家和人民。”
应照给狄先生打电话约定时间,然后通知颜霁自己晚上七点半来接她。颜霁挂断电话,心里三分紧张七分兴奋,赶紧给晏灯发了个消息。
晏灯用比特币在暗网上买了些东西,今天交货。因为东西是大件,晏灯用的又是有信誉担保的账号,对方头目亲自送货。
两边正在交割货款,颜霁的消息来得及时,晏灯也没避讳,对方瞥见“警察”两字刷的拔出枪。
晏总视若无睹,指尖轻敲回了四个字:十点门禁。
点下发送键,晏灯抬眼直视对方:“我安插的卧底。”
对方回过神,知道要拿下自己不必等现在,又看见到账的钱,不由连连点头,心中佩服不已。
颜霁不知电话那端什么情况,看见短信眉开眼笑,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将手机收起来。她拿出速写本翻到最后,重新写了一份锻炼计划。
颜霁身体恢复的很快,惹得护士姐姐连连感慨年轻真好。她原本就有跑步的习惯,接连遭遇各种恶行事件,更加强烈意识到身手矫健的重要性——打不过至少能跑。
颜霁做完力量训练,从健身房出来等电梯,电梯门一看,晏灯站在里面。
颜霁笑着走进来:“我刚等电梯的时候就有预感可能遇到你。”
颜霁扎着高马尾,身上的衣服都是景星着人置办,装备齐全丝毫不输健身房那些退休老干部。她额头绑防汗头带,脖上挂擦脸的快干毛巾,紧身衣勾勒出身材均称,瘦而不单。
晏灯捏捏她的小臂。
颜霁得意的握拳,手臂肌肉收索隆起。
晏灯垂眼:“有腹肌吗?”
颜霁赧然:“不太明显。”
她怕晏灯提出奇怪要求,连忙扯开话题:“你去哪里了?身上有股……”
晏灯面色从容:“有个店开业。”
“哦,怪不得。”颜霁不做他想,跟着晏灯走出电梯,“应所长找我这件事,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
晏灯漠然反问:“你现在才反应过来?”
颜霁已经习以为常,继续说道:“我琢磨了一下。对于应所长而言,三个案子唯一的相似点就是现场都出现了法拉瓦哈的图案。而钱红死的基站铁塔和羕富养羊场,因为暴雨和人为,现场已经破坏的不行。如果我是应所长,肯定从我的绑架案入手。”
晏灯瞥了颜霁一眼:“还有一个相似点,现场都有你。”
颜霁笑道:“这我知道。但是应所长之前就了解过法拉瓦哈,我觉得她在意的是这个。你说会不会除了你们和纪氏,这群拜火教徒也在找老师手里的东西。”
晏灯没好气的说:“你是不是以为我告诉你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你知不知道你最后一句值十个亿不止。虽然你找不到买家。”
颜霁吓了一跳,好在VIP套房楼层空旷,走廊只有两人。她压低声音赔罪:“晏总我错了。”
两人并肩走了十几步,晏灯状若无意的说:“我让人送你?”
颜霁回道:“不用麻烦,应所长来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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