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医院,停车场。
颜霁抱起老师冲进急诊大厅,值班护士见伤者满身是血,连忙去取急救推车。值班医生闻声跑出办公室:“怎么了?”
护士语速极快:“创伤性大出血,脉频微弱,呼吸浅表,昏迷丧失意识,伴随瞳孔扩大迹象。”
“怎么受伤的?”
颜霁如实回答:“不清楚。”
值班医生揭开染血的衬衫,只见腹部两处伤口,皮肉反翻,狰狞骇人。就这眨眼的功夫,一股一股的新鲜血液从伤口往外溢。
“压迫止血!呼吸机!准备静脉输液!交叉配血、输血补充血容量纠正休克!”
“准备腹膜后充气造影,血常规,腹部CT检查!”
“立即通知外科、麻醉科医师准备手术,报告方主任,请求支援,返院协助抢救!”
颜霁一刻不敢耽搁,挂号、缴费、拿药、再缴费,交押金,办住院手续,跑上跑下,忙得满头大汗。
手术室外,抢救灯亮着红光。
颜霁低头看了一眼手里长长的缴费单:全身麻醉1450元,急危麻醉费180,清创术、肌腱吻合术、苏肽生、化验费、心电图、氧气费、数字化摄影……
只看两眼,头晕心烦。
颜霁将手里的收据一折,塞回口袋。
身后传来鞋底拍打地面的响声,在手术室外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颜霁猛然想起那位年轻女士,扭头却见赵小兵急匆匆走过来。
赵小兵见颜霁T恤上一大块血迹,吓得不清:“颜霁?”
颜霁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赵小兵往手术室瞅了一眼,问:“我路过停车场的时候看见咱的车,我往车里一看,好家伙,车垫上一大摊血。什么情况?”
颜霁:“我一会去弄干净。”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怪你。”赵小兵哎了一声,急忙解释,“我以为你载了个孕妇在车上生了,心想这下出名了,电视台采访怎么说我都想好了。”
颜霁很体贴露出微笑。
尴尬的沉默几秒,赵小兵看见颜霁手里的缴费单,急道:“哎,我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垫医药费!不要垫医药费!医院有绿色抢救通道,我们买了保险……”
赵小兵着急是有道理的,这年头总是好人吃亏。
颜霁低头看着收费单上的名字,一时有些恍惚,轻声说:“是我老师。”
赵小兵有点懵,在他的概念里,老师就是阶级敌人,不至于见死不救,但绝对不值得冒险垫付医药费。
他抓抓后脑勺,干巴巴的嘀咕:“那也不用……医院不会不救人的,你这钱下去……”
颜霁安慰他:“老师不是那样的人。你之前不是跟我说,绿色通道叫保守治疗,死不了就扔一边,快死了就吊着一口气。”
赵小兵看着颜霁,越看越喜欢,这么个好脾气、好说话,心眼好的好姑娘可不能让人给坑了。他心里盘算找人打听打听,嘴上问:“是哪个老师?”
“你不认识。”
赵小兵愣住,他和颜霁同学六年,初中高中都一起。而颜霁大学在千里之外,难道是小学老师?
“小学老师?你这记性也太好了吧。”
听出赵小兵嫌弃的口吻,颜霁失笑。别说小学老师,小学学校名她都记不清了。
赵小兵更加担心:“你通知他家里了吗?手术不会是你签的字吧?你赶紧联系联系呀。医院费就是个无底洞,贩毒都够不上交医药费。”
颜霁转移话题:“赵小兵,你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白衬衫黑裙子,嗯,跟我差不多高,很有气质,长得很……”
“特好看是吧。”赵小兵登时眼睛发亮,笑的有些直男,“咳,没你好看。我在停车场看见她往大门口走,上了一辆出租车。”
“那就好。”颜霁略有些愧疚,之前明明说好送人家的。她凝神回忆,一时竟然想不起来人家叫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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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晏灯站在急诊大厅的一角。她左手拿着书,右手搭在左手手臂上,食指微动在手臂上划了极短的一横,看着颜霁第三次跑下楼梯口。
颜霁眉头紧蹙,腮帮绷得紧紧的,眼睛里怒气冲冲,像一只要张口喷火的小恶龙。
那曾经是晏灯最喜欢的生物。
颜霁没有注意到晏灯,她直奔缴费处,同时五官开始舒展。
小臂搁在大理石台面上,颜霁微微弯腰望向小窗口里的收费员,笑容礼貌,目光友善,轻声说着什么。
晏灯转身离开。
深夜时分的医院并不安静,醉酒打架的小流氓满脸是血还在吹牛叫嚷报仇;中风歪嘴的老头斜眼看着三个儿子争执谁付医药费;母亲抱着高烧的女儿高跟鞋敲击地面像战斗的号角。
“在这世间,
无论是喜悦或悲伤都会溜走,
除了“无常”,一切都不肯停留。”
晏灯走出医院大门,久候的出租车立即驶了过去。司机正是几个小时前,颜霁在机场大道见过的光头男人。
光头男人恭敬的喊了一声:“小姐。”
晏灯翻开书:“去世界花园。”
世界花园是个颇有规模的老小区,紧挨着护城河,临近新城区。小区里,晚归的汽车兜兜转转的找停车位,黄、蓝T恤的外卖小哥来去匆匆。
光头男人停好车,急忙下车拉开后座门。他做得并不熟练,门才开一半就哈腰陪笑:“到了。”
晏灯并不在意。
她漫步而行,穿过一栋栋楼房,来到小区的最南边,走进一个单元。
光头男人跟着后面亦步亦趋,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眼皮一跳一跳的像是自己在吓自己。
小区和人一样,都熬不过时间。木质扶手上的红漆开了裂,地面上是成年累月积的污垢,一扇扇紧闭的防盗门上灰蓬蓬的,褪色的福字和对联组成没精打采的脸,耷拉着五官打量两位来客。
晏灯在四楼停下脚步。
昏黄的灯光里,她微微扬起下巴。
光头男人会意,舔舔嘴唇上前敲门,“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连续三次,无人应答。
光头男人先回头看了晏灯一眼,从皮带里摸出一根短钢丝和一个小镊子,凑到锁眼一阵捣鼓。
防盗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光头男侧耳听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拉开门。
光头男和晏灯两人进了屋,防盗门再次关上。楼道里恢复寂静,感应灯明亮的光被楼梯间斑驳的墙面折射成模糊的昏黄。
这昏黄的光线并不满足狭窄的空间,沿着楼梯一节节往下蔓延,试图照进三楼的黑暗里。
而下一秒,感应灯熄灭。
黑暗席卷,楼道里却热闹起来。隔着薄薄的墙壁,醉酒的男人呼噜震天,发火的女人尖叫怒骂。又有小孩背着单词的声音,小和尚念经般含糊好笑。谁家电视机里哒哒哒的枪声,合着老旧空调外机轰隆隆的奏乐。
“啪嗒。”
客厅大灯亮起。
眼前的景象,让光头男忘记收回按开关的手。客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两个房间门敞着,连地上的木地板都让人撬走了。
光头男目瞪口呆:“这,这是哪路神仙,下手也太绝了点。”
话刚出口,光头男人心虚的垂下脑袋。他被调到这个城市有二年了,三号目标就在眼皮底下,自己竟然一直没发现。这位要是问罪下来,逍遥自在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不,就算上面不怪罪,逍遥自在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光头男人掀起眼皮偷看了一眼晏灯,没瞧清楚就连忙缩回目光,心里紧张又惶恐。
晏灯手握书卷,站在客厅中间,眼睫低垂,神色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光头男人感觉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心惊胆战缩在墙角不敢出声。忽然晏灯抬步走进卧室,光头男也想跟进去,耳朵一动听到脚步声。
“踏。”
运动鞋鞋底敲击地面。
一楼的感应灯最先反应过来。脚步声很急,二三四楼的感应灯几乎没有间隔的依次亮起。
很快门铃响起。
“咔哒。”防盗门打开,探出一个光秃秃的脑袋,“美女你找谁?”
“我找。”颜霁有些惊诧,抬眼看了门牌,低头从短钱夹里抽出电费卡。
没错,就是这个地址。
颜霁问:“你好,请问你一个人住这里吗?”
光头男见对方没认出自己,当即心头一松:“就我一个人住,没做二房东,你谁呀?居委会的?”
颜霁捏着电费卡,迟疑了一下又问:“不好意思,请问你是什么时候租的房子?”
光头男摆出一脸莫名:“什么时候?有段时间了吧,记不清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颜霁心里失落,医院说术后要进ICU观察,可交完手术费她的积蓄变成三千多花呗账单。从老师短钱夹里找到电费卡,虽然诧异老师从省城搬家过来,但更多是庆幸住院费有了着落。
“不好意思,我找错地方了。”颜霁说完正欲离开突然察觉到一丝古怪。她鼻息翕动,深深吸了一口气,闻见一股熟悉的油墨味。
光头男一惊,虽然不知道颜霁发现了什么,但野兽般的警觉让他意识到不妙。刹那间,他心一横,右手手背青筋暴起就要将颜霁拽入屋里。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颜霁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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