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照和颜霁上车, 汽车大灯亮起,很快从监控镜头里消失不见。
颜霁乖巧的坐在副驾驶, 直到汽车驶出星威园, 她才开口:“应所长,你车的油表灯怎么不亮?”
何止油表灯, 里程表、转速表、机油压力表、燃油表,甚至按键上的夜间提示灯都没有亮,可应照明明开了汽车大灯。
“车改装过。”应照若无其事的按下手边按钮, 汽车里瞬间恢复正常,“我在车里装了不少东西。”
面对应照有意的坦陈,颜霁问:“应所长, 你觉得狄先生有问题吗?”
应照反问:“你觉得他会上当吗?”
颜霁已经被晏灯锻炼出来了,面对反问应对自如:“我感觉狄先生非常仔细谨慎, 应该是那种三思而后行的人, 不应该做出闹市绑架的事。当然, 那天的绑架也不能说冒失。”
应照笑道:“箱车遮挡了汉堡王的监控,夜间暴雨严重影响视频监控的清晰度,没有目击证人, 没有作案动机,甚至没有案发现场。要是绑架别人, 可能就是无头案了。”
听得应照的夸奖, 颜霁将皮球踢了回去:“所长觉得能打草惊蛇吗?”
应照直接了当的说:“这么个成功人士, 在本地必然有着复杂的关系网, 甚至公检法也会一定人脉网络。聊了一晚上, 他也知道我们在查什么。不论这事跟他有没有关系,明天肯定是托关系打听我们在办什么案子。”
颜霁了然,狄先生肯定是惊了,但他到底是不是那条蛇,现在还不能确定。颜霁隐隐觉得这个狄先生很有问题,但她知道感觉这个东西是个人主观意识,公安办案讲究用证据说话,现代刑侦技术想必能带来更多线索。
应照见她沉默,料想她心里必定藏着话,先是毫不吝啬的夸奖:“你今天做得很好。”
然后指出:“搭档不但需要配合默契,还应该呈现互补状态。我的定位是成熟稳重的队长,你就可以是青春洋溢充满好奇的新队员。他的小客厅装修很有特点,这是很好的切入点,肯定很多访客提过,人在熟悉的话题容易说多,并且暴露日常状态。”
颜霁虚心受教,认真回想自己从入门到离开的言行举止:“从小客厅的阿拉伯风格装修引入,引导或者请求狄先生带我们参观别墅,进入房间观察更多细节,甚至可能发现他新换的钥匙扣?”
应照笑而不语。
颜霁说完不由感慨自己什么都没做,应所长仿佛带了个会动的木偶。她并没有懊恼,脸上反而浮现一丝隐秘的微笑:“我以为所长只是要我做苍蝇贴上的糖。”
沿途车灯的光影在应照瞳孔上掠过,她用一直异于寻常的口吻低笑:“你这小孩真敏感。”
颜霁抿唇浅笑,平静温和。
应照将重心放在绑架案上,就不可能不考虑一个问题:犯罪动机。
什么动机,能够促使嫌疑人冒着十年以至更久的刑期在闹市区绑架一名经济拮据的单亲家庭年轻女性?性动机更多是冲动型犯罪,像这样有预谋的,携带产妇和婴儿共同实行犯罪的情况鲜有所闻。
如果不是目标错误造成误伤,那么颜霁本身必定对嫌疑人有着强烈的“吸引力”。
对于颜霁的察觉到自己的不怀好意,应照早有料想。无论藏了多少试探,埋了多少坑,她是欣赏这个小孩的,也知道她聪明,只是未料她会一语道破。
“苍蝇纸上的糖?很妙的形容。不过你居然会说出来,看来最近的事情对你影响很大。”应照语调慵懒,闲话家常般唤了一声,“颜霁。”
颜霁正专心听她说话:“嗯?”
应照似笑非笑的瞟了颜霁一眼,颜霁心头一紧,后背肌肉绷紧如临大敌。
这种感觉就是午夜未眠,窗外月光冷冷,一株玫瑰与带齿的枝叶的剪影映在地上,外面响起若有若无的弦乐,美得杀机四伏。
“为什么要伪装温柔,你在模仿谁呢?张弓与不像这样的人。”应照低声细语的像午夜窗外的弦乐,听得颜霁背脊发凉。
颜霁眉头一蹙展开,语气温和真挚:“老师看似严厉,其实是内心温柔的人。至于我,我没有伪装温柔,我只是害怕磕碰到别人。”
应照勾起嘴角冁然而笑:“好孩子。”
颜霁提剑带甲等着下一招,结果应所长笑的眉眼明媚,毫无芥蒂。小恶龙不逊多让,谦虚的回道:“您过奖了,我会继续努力。”
小恶龙缩爪收牙,一副驯化乖巧的模样。应照想起还躺在医院的两个绑匪,王晓萍和韩昊英那副模样惨样仿佛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应照将颜霁送到医院楼下,颜霁急匆匆跑上楼,和门口两个保镖点头示意,推门入室。
晏灯已经离开。
颜霁脸上笑容垮掉,和应照交手不败的兴奋感也消失殆尽。她慢吞吞走过去换拖鞋,刚脱了一只鞋突然想起晏灯说过十点门禁。她顾不上换鞋,单脚站着编辑短信:回来了。
删掉。
我回医院了。
删掉。
你回去啦?
发送
发完短信,颜霁换了睡衣睡裤走到床边坐下,又猛地站起来。她手指勾着衣摆,抿唇犹豫了一会,脸上忍俊不禁,指尖探进T恤里面。
颜霁深深吸了一口气,收紧腹部。手指沿着腹部肌肉的纹理摸索……嗯,这样还挺明显,不过,要不要下个腹肌撕裂者?还是马甲线速成?
“哎,我在想什么!”颜霁后仰躺在床上,抓起薄被盖在自己脸上,嘴里小声念叨,“别、别想,别想,什么都别想……”
手机此时不合时宜的震动,想起特别关注的短信铃声——“叮叮咚。”
颜霁一跃坐起,抓起手机。
【晏灯:嗯。】
颜霁盘腿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反复几分钟然后扔到一边,侧头扯下发圈,抖抖长发低声抱怨:“……真抠门。”
她发了一会呆,抓起枕头抱在怀里,十分丧气的打击自己:“颜霁呀颜霁,虽然你是灰姑娘,但你没有南瓜车,没有水晶鞋,还不信教,连教母都没有,公主不会要你的。”
自言自语说着自己先笑了,颜霁倒在床上乐不可支。她少年时忙于生计,男生女生最爱白日梦的年纪,她也无暇去构想童话和奇遇,最常祈祷一觉天明,不要做梦影响本就稀缺的睡眠时间。
笑着笑着,颜霁抬手飞快的擦过眼角,将头埋进枕头里。
今夜对于颜霁,注定无眠。
转辗反侧到凌晨二点半,颜霁猛地从床上坐起,开始收拾衣服行李,准备等到天亮就离开。
原本忽略的事情,因为意识到自己心底萌生的情感,骤然变成不堪重负的压力。与晏灯金钱上的纠葛,让颜霁惶恐又难堪。
出身贫穷不是自己的错,但现在自己一穷二白也是现实。
她不能再待下去,一天也不行,一刻也不行。
屋里屋外转了两圈,颜霁发现自己没东西可以收拾,所有衣服,包括日用品全是新添置的。意识到这点,她忙将衣物全捧到床上开始查价格算钱。
搜了一件T恤的价格,颜霁感觉牙疼。待到第二件T恤价格跳出,颜霁五脏六腑都疼。
歇了几分钟,颜霁勉强打起精神,见好几件衣服自己还没穿过,连忙搜索退货问题,研究半天有点头绪一摸衣服懵了。
为什么还没穿就把标签减掉呀!
折腾一夜,计算算出最终价格,并且将衣物都打包好的颜霁坐在椅子上发呆,最终心力交瘁的歪头睡着了。
晏总没打通颜霁电话,冷着脸上楼找人,推开房门一看愣住:屋里收拾整洁,几个拎袋靠墙排放,被子叠的四四方方,颜霁睡在椅子上。
晏灯目光在屋里巡视一圈,立即猜到颜霁要做什么。登时脸色更差,走过去扯了扯颜霁的脸颊。
颜霁刚睡着没一个小时,睡眼朦胧的醒过来,太阳穴涨疼脑袋晕,满脸呆呆愣愣的迷糊。
晏灯见状气消了一半,面无表情的又捏了捏颜霁的脸:“给你十分钟洗脸刷牙。”
颜霁一夜没睡突然惊醒正发懵,闻言气鼓鼓的说:“为什么要买那么贵的牙刷呀……那么贵,还定制款,YJ两个字母要八十美金。”
嗯,景星事情办的不错。
晏总翘起嘴角,发出最后通牒:“你还有八分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快去洗漱。”
听见“很重要的事情”,颜霁下意识起身走进洗手间。等她回过神,已经收拾干净和晏灯出门坐进汽车。
汽车四平八稳,很快到了地方,一处即将完工的的别墅小区。
两人下车,走进小区正门。
晏灯见颜霁左右打量,状若随意的问:“你认识这里吗?”
颜霁揉揉眼睛:“原来老区政府在附近,算是我们最老的市中心。第一百货银行大楼干休所都在这里。这个小区肯定特别贵。”
晏灯心里失望,不再说话。她带着颜霁左拐右拐来到一栋别墅前,别墅还是毛坯,草坪还是黄土,但已经能感觉到豪宅的气势。
颜霁想起晏灯说送别墅的事,她当时只当玩笑话根本没往心里去。此时此刻有点打怵,毕竟晏灯从来不按套路出牌,想一出是一出,关键是她有钱。
颜霁也不敢自作多情,在别墅院门停下脚步,试探的问:“你准备在我们这里定居。”
晏灯岂会听不出她话里试探,估计一说送给她,颜霁能掉头就跑。
“先看看。”
晏灯说的模糊但没否认,颜霁当即松了口气,认真替她分析:“这个地段很好,去哪都方便。不过我感觉现在房价虚高,而去我们小城市升值空间有限。要不我个做房产的朋友问问?”
“你朋友还挺多。”晏灯径直往里走,“已经买了,问了没用。”
颜霁心里一涩,自嘲的抿唇笑了笑:“你们有钱人买房跟买菜一样。这院子挺大,都能挖游泳池了。我昨天去那个狄先生家,哦,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怎么了?”
晏灯巡视左右,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碎片,抬手往别墅大门水泥框上画,粗粝的红砖划过灰色水泥,粉末悉悉索索的往下掉。
颜霁以为她要写什么,结果晏灯换了一横之后就将手里砖碎片扔了。颜霁盯着门框上红褐色的横线看了又看:“这是什么仪式?”
晏灯不理会她,迈进别墅。
毛坯房没什么好看,两人走上三楼又下来,里里外外走马观花看一圈总共花了十分钟。
颜霁一看时间还早。昨晚应照说今天第一天正式上班,她会来接上颜霁一起栖梧山派出所,所以颜霁今天不用坐公交摇过去。
颜霁提议:“我们找个地方吃早茶吧?”
晏灯果断拒绝,将欲言又止脸上写着“我有事情和你谈谈”的颜霁扔在路边。不起眼的白色宝马3系汇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应照接到颜霁的时候,多打量了她两眼。
抵达栖梧山派出所,应照召集众人。
栖梧山派出所几位片警和颜霁都算面熟,在一片和谐友善中大家笑呵呵打过招呼。应照开始分配工作:“这几天大家辛苦了,不过更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三件案件已经接到到我们手里,接下重点是物证鉴定和走访调查。老吴和小杨,你们今天的任务是摸清马永的情况。”
吴旗点头:“所长,我和杨书辉分头行动吧,他带颜霁跟进水警那边,我和郜泽宇去村里走访。”
应照说:“我让郜泽宇去物证鉴定中心等结果。”
杨小辅警一直看不上郜泽宇那个关系户,十分的鄙夷:“那郜泽宇还不得睡到中午,就他。”
颜霁坐在一旁看工作手册,两只耳朵也没闲着,只是没想到栖梧山派出所就几个人,还有办公室斗争。
应照笑着安抚杨书辉:“让你去等,不是浪费人才吗。水警那边我打过招呼,你和老吴重点摸清马永的情况。”
老吴和小杨领任务出发,应照向颜霁介绍起钱红案件的最新进展。
“鲍俊发翻供了。”
颜霁一惊,本以为这起乡村情杀案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又起波澜。
应照之前讲过:钱红的丈夫高超携款回乡建房,找的瓦工头头马永。随后高超和蛇头再次出国,马永借机和钱红发生关系。去年鲍俊发跟随试采三队在官桥村附近钻井,与钱红相识并发展情人关系。马永发现之后,三人发生冲突,鲍俊发失手将马永推进河里。
这是当时鲍俊发交代的证词。
“鲍俊发说,他被你和小杨抓住,是听到警察去了官桥村担心钱红才赶过去的。当时他并不知道钱红已经死亡,是为替钱红揽罪才承认杀害马永。”应照抿了一口咖啡,玩味的说,“他说是钱红杀了马永。”
若是之前,颜霁只当是一起乡村情杀,但现在看来这件事蹊跷的很:老师出现在钱红死亡现场是巧合和还另有原因?她之前为何频繁前往官桥村?案发现场的那枚法拉瓦哈钥匙扣又是谁的?
应照抱着咖啡杯窝在沙发里:“别皱眉头了,回避原则。你先跟夏瑶在大厅学习接待乡亲们。分担一下户籍民警的日常业务,好让我们国宝孕妇多歇歇。
颜霁:“……”
这和我想的警匪大片不太一样。
大厅工作并不轻松。
栖梧山派出所辖管六个自然村,中老年人占大数,他们没有年轻人接受能力强,简单表格的填写都要反复询问。颜霁本想帮忙填写,被夏瑶阻止,于是一上午都在不停重复相似的话。
午休时间,派出所会关门,于是免费蹭空调的爷爷奶奶们带着孙子孙女离开,大厅里终于清静了。
颜霁喝完一杯水,刚要接第二杯,应照喊她出任务。
夏瑶熟练拉开抽屉,拿了两袋饼干塞给颜霁:“路上吃。”
汽车开出派出所大门,一路往北。
正午阳光刺眼,应照戴上墨镜,单手握着方向盘:“物证中心鉴定结果出来了,那枚钥匙扣上有姓狄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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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小伙伴吃饭,她说:你后脑勺有一块有点秃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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