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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 章

临界 多吃快长 6622 2021-03-30 06:55

  颜霁心底升起寒意。

  菲丝款款走向颜霁, 金发碧眼的尤物,一颦一笑都是风情万种:“我该拿你怎么办?”

  刺激和爆炸带来的脑震荡让颜霁记忆混乱, 她缓慢、迟疑的开口:“抱歉, 我,我没听太清楚。”

  “你应该庆幸, 你对她没有那么重要。”菲丝红唇张合,舌尖勾动,品尝般念出两个字, “晏,灯。”

  颜霁拧着眉头回忆,恍然忆起:“你, 是晏灯的, 姐姐?”

  菲丝眉梢一挑,咯咯笑起来:“姐姐?姐姐…她还说了什么?”

  颜霁感觉很不舒服, 不是因为伤口疼痛, 而是菲丝身上满溢而出的恶意,嫌弃、憎恶、毁灭的情绪涌向颜霁, 令她想要逃离。

  本能催促颜霁开口:“她说, 你们是一个大家族, 老爷死了, 剩下兄弟姐妹四个继承人争夺家产。”

  菲丝露出一个古怪表情,甚是退后半步:“这是我听过最荒诞的笑话。家族?兄弟姐妹?继承人?她是奥涅金那个妄想症吗?她竟然会这么说……竟然……”

  颜霁露出茫然的神色:“不是吗?难道康沃尔不存在?”

  “康沃尔当然存在, 它曾经的主人名为导师, 不过, 我们没有资格这么称呼祂。祂是我们的创造者,支配者,也是我们的死神。当然,我们也不是康沃尔的继承人。”

  菲丝突然上前一步揽住颜霁的后脑勺,迫使颜霁直视自己:“我们是越狱的囚犯,反噬的傀儡,杀死医生的试验品。”

  菲丝碧绿眼珠如幽灵鬼火渗人心寒,颜霁感觉身体无法动弹,仿佛陷入一场无法挣脱梦魇。

  菲丝的笑容却甜美如糖,仿佛情人在耳语:“这个世界多么荒诞,野兽吃了人,带上了人的礼帽就变成了人,拿鞭子的佣人鞠躬——

  “‘小姐,早安’。”

  菲丝掐着嗓子,不知是在模仿谁,声音尖锐如指甲刮过黑板,语气谄媚像糖浆粘着牙齿:“小姐早安,小姐午安,小姐……”

  “……你知道不睡觉是什么感觉吗?开始你只觉得困,然后你的四肢开始酸痛,之后五天你会因为时刻陷入昏睡而被打醒,十天之后你开始产生幻觉,十五天之后你开始自残,扣掉自己的眼睛,抓烂自己的每一块皮肤。小姐,小姐甚至不用赤裸的蜷在笼子里睡觉。”

  菲丝每说一句,就靠近颜霁一点,颜霁奋力想要避开,身体却不听使唤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菲丝越来越近,鼻尖几乎要触到。

  “斯拉脱鲁格的杜鹃花在哪里?”

  颜霁听到这个词,脑中涌入大量记忆碎片,一时间头疼欲裂:“你……你先……放开我。”

  菲丝笑了:“不需要,连你都将是我的。”

  强烈的危险感让颜霁如芒刺骨,霎时间心脏犹如火山喷发,炙烫岩浆随着血液涌向四肢。随着疼痛袭来,颜霁重新掌握了身体,猛地推开菲丝。

  菲丝踉跄退后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颜霁,几乎没有犹豫,她撩起血迹斑斑的白色长裙,拔出绑在腿上的西格绍尔238,枪口对准颜霁。

  “——砰。”

  颜霁只觉脸上一热。

  菲丝竭力扭头向后看,满脸难以置信的神情,俄而脸上浮出一丝笑意,仰面跌倒在地。

  应照端着手枪,推开车门。

  鲜血溅射进颜霁眼睛,铁锈腥甜的味道让她恍惚。颜霁小心翼翼的伸手碰了碰额头,摊开手掌,满目猩红。

  鲜血映入眼帘,颜霁的心跳猝然一顿。紧接着额头剧痛。颜霁捂住额头,指尖用力摩挲。

  红色,

  炙热,

  腥味,

  疼痛……

  时间过去太久,狰狞的伤口已经浅淡的像一条水迹。然而此刻却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滚,挣扎着要从钻出来。

  痛!好痛!

  颜霁恨不得将自己的脑壳砸开。

  “救…救……颜霁……”

  “颜霁……救……救我……”

  颜霁循着声音看去。

  影影绰绰的人群,熟悉的校服,躁动的四肢,刺耳的笑声。

  颜霁拨开人群才看见晏灯。

  她太小只了,抱着书包缩在角落里,像蜷曲的……

  颜霁不知道怎么形容,不是刺猬,也不是兔子。她太平静了,不愤怒,不害怕,也不是麻木,仿佛这些霸凌是一种早就习惯的自然现象,如冬天水冷,如夏天日晒。

  颜霁蹲下身体,平视角落里的小晏灯。周围一道道黑影像笼子围困住她,铅笔尖、水壶、运动鞋,下刀子一般落下——

  “小怪物小怪物,没有爸爸没有妈妈,小怪物小怪物她不会说话。”

  “谁说人家不会说话话话话……”

  “你、你、你、别、别、别、学、学、我、我说、说、说、话、话,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不知道吧,她妈是疯子。”

  “胡说,我妈说她妈是卖的!是婊子!”

  “不是!她妈是疯子,她家都是疯子,我爸说她以后也是疯子,不让我跟她玩。”

  “她爸呢?”

  “我妈说她爸是拾荒的,嫖了她没给钱!”

  颜霁盯着小晏灯,她好像没听见一样,以一种防备姿势抱着书包缩在墙角,神情平静,目光平静,连呼吸的都是平静的。突然,小晏灯抬起头,无风秋水般的眼睛像是被太阳照到,泛起亮光。

  颜霁扭头,看见年少时候的自己。

  太陌生了。

  与其说像一只被激怒的幼狮,不如说是一头恶龙,一头摩拳擦掌准备喷火毁灭城镇的好事小恶龙。

  十一二岁的小颜霁,乱糟糟的短发像个假小子,短袖歪着领子,袖子撸到肩上,臂弯里勾着一直脏兮兮的足球,满脸的不痛快不耐烦:“你们哪个学校的?”

  “你管得着吗?”

  小颜霁抛起足球扬脚一踢,足球飞射直接撞在搭话的黄毛少年肚子上,只听一声惨叫,黄毛脸皮先白又红,抱着肚子栽在地上,疼得瑟瑟发抖,像是一条蚯蚓在地上拱。

  足球滚回小颜霁脚边,她抬脚踩住:“敢跟我这么说话,你是活腻了。”

  颜霁看着小时候的自己,哑然失笑:真嚣张。

  此时耳边传来一声呼唤:“颜霁。”

  颜霁猛然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景象如水面荡起波纹,模糊不清,纷乱嘈杂,无数人在咒骂,无数手在殴打,它们争先恐后想将颜霁推向深渊。

  好疼……头好疼……

  颜霁扶着乒乓球台站起来,水泥球台的角上沾染血迹,将灰白的水泥染成褐红色。

  好疼……

  颜霁伸手碰了碰额头,摊开手掌,满目猩红。

  呼、呼、呼……颜霁连连急喘,疼痛带来了难以抑制的愤怒,怒火烧心,熊熊燃烧,破膛而出,烧毁一切!

  颜霁抓起球台中做挡板的一截砖头,转身扬起胳膊奋力一拍,男孩比颜霁高半个头,挤在人群里嚷嚷着什么,颜霁一砖下去,顿时数道血痕蜿蜒而下,男孩整个侧脸像被鲜血切割分裂。

  “颜霁!”

  颜霁一惊,撞到身后的栏杆。

  应照急忙拉住她:“颜霁,我说话吗?看着我,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

  颜霁粗促一声,来不及吸气:“呼…应…呼,你救出老师了吧!呼呼…我……”

  应照暗自揣测,面色丝毫不露,轻抚颜霁后背帮她顺气:“你慢慢说,从给我发第一条短信开始。”

  颜霁心急如焚,哪里有心思和她细说,哑声追问:“应所长……呼,你有没有…看见我老师?”

  应照见脖颈青紫色掐痕迹狰狞,每说一个字都极为痛苦,恐怕是伤了喉骨。离从派出所分开不过几个小时,也不知这孩子遭了多少罪。

  应照掂量一下说:“我去纪氏药业的路上收到你第二条短信,‘危险,请务必谨慎’。我就先去市局申请了配枪,以及……路上听见爆炸声……”

  颜霁听到这里脸色一下煞白,应照后面说了什么她全没听进去,她推开应照,跌跌跄跄跑向路边汽车。

  应照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同事还没来她不能擅离案发现场,但颜霁此刻的状态实在让人担心。应照扬声喊道:“颜霁,我来的时候消防车和急救车都已经在那里了。”

  颜霁根本不听,闷头一个劲往前走。

  爬坡本就吃力,她伤势不轻,脚步蹒跚被横倒在地的树杈绊倒,当即从坡上滚了下来,眼前天翻地覆,人一下晕了过去。

  “颜霁!”应照疾步上前,这才没让颜霁磕到河堤石阶。

  应照揽住颜霁,简单检查一番,见没有致命伤,登时松了口气:“诶,看来棘手的事情不止一件。”

  应照想起第一次见颜霁的情形,当时觉得的这小孩挺惨,没想到现在一次比一次严重,这回除了T恤后背还算干净,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和刚下战场也没差别。

  颜霁再醒过来已经在医院。她抬起胳膊看了看输液针,撕开胶布拔出针。颜霁捏着针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些医用垃圾,又怕药水滴在地上,于是挽了个结挂在架子上。

  负责照看颜霁的女警打完电话,轻轻推开房门,只见被褥铺展平整,床上的女孩却没了。同时不见的,还有刚刚电话里让送去检测的那套血迹斑斑的衣服。

  女警当即快步走到洗手间前敲门——“咚咚咚”

  “里面有人吗?”

  女警问完等候几秒,见没有回音,想起应照的叮嘱,当即扭开门锁冲了进去。

  一直站在房门后的颜霁悄无声息走了出去。

  女警跑到护士台咨询的时候,颜霁已经坐电梯下了楼。她套着素净的病服,面无血色,神情平静,像是出来散步透气的病人。

  “姑娘,去哪?”医院门口的出租车开口招揽生意,“天阴了,上车吧。”

  颜霁摸摸口袋,礼貌谢过:“不用了,谢谢。”

  口袋里只有家门钥匙和一只速写笔。

  颜霁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走,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

  街道和往常一样,汽车张口呼出烟气,人的毛孔里淌着眼泪,没有裂开的地砖都缺了角,蝉趴在树荫里吆喝:错过就再没这么好的知了。

  烈日下面铺了几层乌云,天阴沉沉的,溽热,燥郁。

  颜霁走到争光新村19栋楼下,胳膊上的纱布让汗浸湿了,闷在伤口上刺刺的疼。她惦记微波炉后面那一万块钱,甩甩胳膊上了楼。

  门上的福字不知道被哪个熊孩子撕了,那是颜霁自己画的,颇为了一番心思,福字里面套了“布衣得暖真为福,千金平安即是春”一句,而且戳了印章。

  张弓与任职国博典藏部,精通文史,长于修复,金石篆刻技艺精湛。

  颜霁盯着光秃秃的门板愣了一会,低头掏出钥匙。

  钥匙抵着锁眼,怎么都插不进去。颜霁弯腰去看,崭新的十字锁,黄铜铮亮。

  颜霁捏着钥匙,转身下楼。

  走了几步,钥匙从她手上滑落,掉进楼道缝隙里。颜霁踱步一阶一阶往下走,看见钥匙躺在一楼台阶上。

  她路过钥匙走出楼道。

  外面已经开始漏雨点,淅淅沥沥的往下落。颜霁转身走了回去,弯腰捡起钥匙,走向垃圾桶。

  揭开垃圾桶盖,颜霁平静的表情裂开一丝缝。

  吃得不太干净的西瓜皮下面压着一张纸,露出一角漂亮的烫金花纹。颜霁抬起手,缓慢、凝滞的捏住那一角往外抽。

  是张奖状,写着——

  颜霁同学: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成绩优异,被评为三好学生。

  特发此证,以资鼓励。

  小雨转大,雨滴噼里啪啦打在奖状上,硬挺的铜版纸很快湿透,软软蔫了下去,湿黏在颜霁手背上。

  “颜霁。”

  颜霁将奖状揉成团,连同钥匙一起扔进垃圾桶。

  应照撑着一柄藏青色雨伞,上面印着警徽。她妆容得体,然而眼底一片青黑,却是粉底加遮瑕也盖不住。

  应照隔着三四米的心理安全距离,运气寻常:“你怎么在这……”

  颜霁抢白:“老师的治疗费我会尽快凑出来。”

  应照目光渐渐凝重,脸上却露出宽慰的笑容:“所有伤者都在接受抢救,你放心。”

  颜霁点点头,想开口说着什么,嘴唇嚅嗫,又点点头。

  应照慢慢走近,将伞斜向颜霁:“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先回医院吧。”

  “不。”颜霁脱口而出,退到雨中,摇头,“我还有些事情,等办完了去看老师。”

  应照见她神色正经,语气更加温和:“好,那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在外面乱跑,你老师会担心的。”

  颜霁点头,认真回道:“嗯,我知道。”言罢她又说,“应所长,你有事先忙。”

  应照拿出不断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消息,将雨伞递给颜霁:“坏人还没抓到,你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注意安全。”

  颜霁乖巧点头,伸手接过雨伞。

  应照驾车离开,看着后视镜里慢慢变小的颜霁,再想目前波诡云谲的局面,心底有种不祥预感。

  颜霁穿着素色病号服,藏青色雨伞上警徽赫然。她孤零零站在路中间,雨势渐急,片刻就打湿了裤腿。

  颜霁在雨中站了许久,转身走向楼道。

  五分钟之后,她出现在楼顶。

  争光新村那个年代的老小区不讲究建筑美学,楼顶天台平整,沿边一圈砌了半米高围栏。

  天台上除了热水器就是各种垃圾。有颜色鲜亮的风筝,有锈迹斑斑的信号锅,防水柏油黏着发白的黑塑料袋,木板上的钉子勾着大红床单,万千被遗弃的垃圾让雨水一打,挥发出腐朽味。

  颜霁沿着围栏慢慢走,像是在挑选合适的位置。

  这是一个工作日的午后,乌云蔽日,急雨丝丝,小区里路人匆匆,闲人都缩进家里,谁会仰着脖子去看楼顶?

  有人在看。

  光头绕到楼前停好车,伸手捏捏发酸的后颈脖子,后仰躺在椅背上。这个角度刚刚好,可以看见楼顶的人影,要像前两回那个距离,自己保管歹得颈椎病。

  光头看着天台边上发呆的颜霁,抱怨道:“要跳就跳,磨叽什么呢。TMD,我都看困了”

  嘴里虽然抱怨,光头可不敢懈怠,一双小眼睛瞪得浑圆,目不转睛盯着楼顶的警伞。

  看着看着,光头开始犯困。他摸出根香烟点燃,按下车窗往外弹了弹烟灰,雨水打在手背上有点凉。

  更凉的是车门下面伸出一只手。

  光头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车窗上倒出一张人脸。颜霁双手攥紧光头的手腕,以他的胳膊为杠杆,以车窗边为支点,双脚离地将全身的力气压了上去。

  伴随“咔哒”一声令人牙酸的骨头断裂声,光头被撬动。他一跃而起,猛地撞上车顶——

  “啊啊啊啊啊!!!”

  听着刺耳惨叫,颜霁竖起一根手指:“嘘,不要扰民。”

  光头疼得脸皮涨红,汗如雨下。

  颜霁伸手过去,按下车门锁。光头当即一把抓住颜霁的胳膊,使足了力气想掰断。

  颜霁胳膊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撕裂,血液滴到车门上,滑下一道猩红。

  颜霁嘴唇苍白,语气平和:“我建议你松手,这样对我们两个人的都好。”

  光头一声狞笑——

  “啊啊啊啊啊!!!”

  锈迹斑斑的铁钉扎进光头右手小臂,小半截露在外面,随着他抽搐的肌肉抖动。

  颜霁绕到右侧,拉开后座车门,弯腰坐了进去。

  光头吓得脸色煞白,当即拉车门要逃。车门解锁,却死活无法推开。光头急得满头大汗,探出脑袋一看,气得眼睛充血。

  不知何时,车把手上绕了密密匝匝风筝线,将前后车门绑死了。

  光头脑袋缩回来,同款风筝线从他头顶落下,脖上瞬间一紧,光头慌忙去扯,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他的腰。

  “你敢!”光头昂着脖颈,嘴皮哆哆嗦嗦,“光天化日,你这是犯法,故意伤害罪,你知道吗?你,想什么样……呕咳咳!大姐,不是美女,饶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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