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霁闻言心中一跳,没想到这么巧。
转念想起老师钱包里那张机场大巴的车票,颜霁恍然大悟,原来老师是去机场接晏灯。真是意外,那位晏总与自己年纪相仿,竟然会是老师的朋友。而且听起来,似乎身份颇为显赫。
想到此处,颜霁忍不住打量景星。三七分短发一丝不苟,青灰色西装笔挺服帖,系带皮鞋锃光瓦亮。棱角分明的下颚,衬得五官线条都带着冷峻的压迫感,然而整个人却是风度翩翩,谦谦有礼。不愧是豪门显贵家的管家。
景星迎着颜霁打量的目光:“张教授没有向颜小姐提过晏总?”
颜霁顿时有些窘况,自从上大学之后,她和老师联系的次数寥寥无几。
景星似乎看出什么,略带遗憾的说:“那想必颜小姐也不清楚张教授让晏总过来的原因。”
颜霁抿了一下唇:“十分抱歉。”
景星道:“不是颜小姐的错,张教授一直都是很谨慎的人。何况被牛撞伤这样的意外,也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景星的口气非常真挚,颜霁听在心里却更加懊悔。自己因为愧疚而不敢和老师联系,导致和老师逐渐疏远,以至于现在什么忙也帮不上。
景星看了一眼手表:“颜小姐,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我和张教授主治医生沟通过,至少要等病理切片的结果出来才能进行专家会诊。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说着,他取出一张精美的木质名片双手递给颜霁,叮嘱道:“警方那边还请多注意案情进展,要是能得到感染源样本,对张教授治疗会有很大帮助,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只能躺在ICU里输静脉营养液。”
颜霁默默点头。
送走景星,隔着ICU玻璃陪了老师一会,颜霁打电话向赵小兵借了车,前往郊区栖梧山派出所。
大厅只有一位女警,挺着大肚子在写资料。
“你好,我接到杨警官电话,让我来认领东西。”
女警抬起来,大概因为孕期,脸颊两侧带着婴儿肥,两眼一笑弯成月牙。
杨书辉是个大嘴巴,知道点啥都要得瑟出来。女警早听他说了,疑似目击证人的张弓与重伤住院。那是个大龄未婚待业女青年,无亲无故,只有一个女学生忙前忙后。
“他出去办事了。身份证给我,你看看这个是不是。”
颜霁接过袋子一看,的确是老师那款早就应该淘汰的老式手机,没想到□□这么多年牺牲在这里。
手机外壳上沾满污垢,血迹凝固成暗红的斑块包裹了整个手机,后背沾的泥土干裂,稍稍一碰就簌簌往下掉。还有一副眼镜,款式和老师以前戴的相似,只是镜片明显又厚了。
换上电话卡,里面竟然没有任何联系方式,颜霁不由大失所望。大肚子民警告诉她,可以去运营商营业厅问问。当然这需要出具相关证明,要到张弓与户籍所在社区派出所打证明。
颜霁心知这不容易,便问:“请问我老师的案子查得怎么样?”
女警摇头:“这不清楚,我是户籍民警。”
颜霁又问:“杨警官还有多久回来?”
女警为难道:“这说不准,他去官桥村了。他呀,能和村里的二傻子唠一天嗑。”
颜霁一时无语:“那附近有养牛的吗?”
大概是栖梧山派出所真的太养老,导致民警们的画风都缺乏国家机器的威严,大肚子女警听到颜霁的询问,惆怅道:“我跟你说,姐姐分管辖区的户籍管理、枪爆危化品管理、旅店业管理、公共娱乐服务场所管理、犬只管理等等等等,就是不管查案也不管牛。只能告诉你,我们派出所辖管六个村没一只狗是上牌的,全是黑户。”
女警说着拿出一张字条,抄了一个地址给颜霁:“你去兽医站问问,就说派出所让过来问的,要不那老头子肯定不会理你。”
颜霁就是随口问问,毕竟不可能靠自己查案,但转念一想,来都来了,去兽医站问问情况也好,说不定能找到撞老师的牛。
兽医站在一条乡间小路上,招牌上“饲料”两个最大,门口四五个老奶奶坐地上,在给服装厂剪线头。她们一边干活一边八卦闲聊,压根没注意颜霁走近。
“嗯就说家里咋没人,哈以为跟油田上跑了。”
“咋就想不开了?”
“哪晓得,头都喔不得噶。”
“真是活做梦,砸又有狼唻?”
“真是狼喔的?我小滴时候倒是有狼,几十年不曾望见唻。”
老太太们说着说着,陡然发现一边旁听的颜霁,笑呵呵招呼:“哎呀,哪家的儿哎这多痛啊。”
这是本来的方言,颜霁听得懂,是说“谁家的小孩子长的这么俊俏漂亮。”
颜霁蹲下来用方言套近乎,老奶奶们七嘴八舌,讲起“警察夜巡,铁塔悬尸,龙王降雨,天狗下凡”。说得活灵活现,还掺杂许多八点档狗血爱恨情仇。
颜霁听得又惊又疑:“哪天的事?”
“昨天。”“今天。”
两个老太太对视一眼,各自不服气。纷纷觉得自己说的有理有据。
“今儿中午才有警察去滴呢,额亲眼望见滴。”
“那是早上雨太大,额姑娘早上下班就望见田里盖了塑料布。”
颜霁心中琢磨:这个村子离机场大道直线距离挺近,只不过本地河道纵横,一绕路就显得很远。难道她们说的铁塔,就是我昨天夜里遇见老师的时候看见的基站?不然刑警队为什么会去医院。难道老师是这起凶案的目击证人?
颜霁越想越疑,可一时也理不成头绪,于是走进兽医站:“你好,我找兽医。”
柜台里坐着一个大妈在吹电风扇,盯着手机屏幕不时咧嘴直乐,头也不抬的问:“买什么?”
颜霁道:“我不买东西,就是想问一下兽医。”
大妈厉声打断:“人不在。”
门口剪线头的老太太们听见对话,纷纷打抱不平:“春兰儿,你跟人家孩子凶什么。儿,我告诉你,老汪去官桥村了。你要不等等?”
颜霁俯身问:“是给牛看病吗?”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回答,屋里大妈吼道:“哪有什么牛,警察来了,他看热闹去了,不晓得什么时候回头。”
颜霁闻言心里咯噔一下,头脑像不受控制一样,冒出一个比一个可怕的念头:会不会狼咬了女尸又咬了牛,或者牛吃了女尸沾血的草,然后发疯撞伤老师?
颜霁连忙止住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这么想下去就要丧尸围城了。
问清楚方向,她告别兽医站众人,开车赶往官桥村。
官桥村欢迎您。
铁架子广告牌竖在村头路边,绿色田野图,配上大红色宋体字,非常挑战年轻人的审美。然而颜霁的注意力却被广告牌边的警车吸引了。
一个戴帽子男人正鬼鬼祟祟往警车里看。
很快男人从警车后视镜里发现了颜霁,猛地一扭头瞪过来。颜霁坐在车里,帽子男人坐在电瓶车上。
两人目光一触,顿时剑拔弩张。
三秒之后,帽子男倏地调转车头,向着颜霁的方向冲过来。两人离得不远,电瓶车在小路上显得格外灵活,眼见就要从颜霁旁边穿过。
颜霁的心“砰砰”乱跳,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烧得脸颊发烫。电光火石之间,她“刷”的松开安全带,探身拉开副驾驶车门一推。
车门猛地打开,帽子男猝不及防,慌不迭的拉住刹车。电瓶车还是“嘭”的一下撞上车门,连人带车往旁边一歪摔向旁边垄沟。
帽子男慌忙伸脚蹬地,扶正车就想跑,岂料一只手突然探过来。任由帽子男怎么加油门,电瓶车就是微丝不动。
颜霁扶着电瓶车车把手,没用力,只是嵌紧了刹车。
炎热的午后,蝉鸣如沸,男人却浑身一哆嗦,看也不敢看颜霁一眼,扔了电瓶车冲进农田。
颜霁见他撒丫子狂奔,意识到自己猜的不错,连忙追了上去。
此时正值盛夏,田里水稻茂密,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跑一个追,压出两条弯弯曲曲的长线,好似在画麦田怪圈。追了二里多路,颜霁额头上汗珠如落雨。帽子男也好不了哪里去,气喘吁吁拖着脚往前奔。
穿过整片水稻田,前面就是一条柏油路,高出水稻田一米多。帽子男一咬牙冲过去,手脚并用的往上爬。
就在此时,一辆黑色轿车贴着路边停下。帽子男下意识抬头,便见一只棕色尖头小皮鞋。来不及看清,帽子男脑袋巨疼,手一松顺着小坡哧溜滚到颜霁脚边。
帽子男挣扎起身,颜霁扑上屈膝抵住他腰眼用力一压。帽子男吃痛扑回地上。
可颜霁的小身板哪里压得住正值壮年的矮胖男人,帽子男犹如一条发疯的肉虫不断扭动身体,连帽子都在挣扎中掉进稻田:“臭□□你谁啊你,我草你娘的!小王八蛋!”
眼见帽子男要挣脱,颜霁反手抽出速写笔对着他腹腔一戳,帽子男登时哀嚎一声,四肢瘫软趴在地上,涕泗流涟。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钱红的...姘、头,在油田工作。”颜霁瞥了一眼掉在稻田里的帽子,帽子上赫然绣着“试采三队”。
帽子男一听颜霁道破自己的身份,霎时间面如死灰,嘴唇哆哆嗦嗦,话都说不清楚:“警察叔...同、同志,警察同志!我我我我...我没杀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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