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姐可以形容一下当时你射击的情形吗?”
“我当时不在现场,不知道情况如何,你们问错人了。”
“你的意思是视频的主人公不是你?”他犀利的发问。
警察的语气是明显的不信任,看着她的眼睛多了几分探究,本以为她会开脱说过失伤人,不想直接不承认。
许汀兰感受到他不善的目光,平静的回视他,“你这样看我,是有问题吗?”
“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不是。”
“那是谁?”
“这是你们警察该查的事,都过去几天了,没有一点进展,你还好意思来见州长。”
警察面色一变,正视眼前的人,“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准你们不干实事,就不准我说说实话?”
眼见两人呛起来了,楚衡出声制止,警察强压下心中的愤怒,恨恨的看了她一眼。
“当时你在哪里?”
“我那时候正在打猎,身边还有保镖。”
楚家的保镖自然会帮许汀兰,人证没有多大作用。
“既然你说那不是你,那你的枪为什么会在别人手里?”
“丢了,不知道去哪了。”
警察嗤笑一声,“所有凶手都是这样回答,不知道,不在场,有人作证,这是你们警察的事。”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真相就是我不在场。”
两天后,宋琛把她那盆花端端正正的拿过来,她见他那小心翼翼的姿势,笑问,“这花可是你前世的情人?”
他动作粗鲁了些,故意大力的放到桌上,“我前世的情人若是这般不省心,我早就始乱终弃了。”
她笑了笑,顺手摘掉玫瑰花枯黄的叶子,“我让你做的东西呢?”
“再过几天。”
“还要再过几天?”
他坐到沙发上,微微抬头看她,“已经算快了,你还有几天出国?”
她抬头看着天花板,“楚衡说过了年就走,去L国,学英语。”
两人都知道这是托词,一时没说话。
“现在你出不去了。”
“楚衡想让我走,我还是走得了。”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想不想见见沈施?”
“能见吗?”她觉得楚衡不会让她见。
他也想到这个问题,便说,“你见了也没什么变化。”
近几天讨伐声越来越大,自从警方公布案件新进展,民众的关注度全放到“州长女友否则射击姜馨”这上面,小部分人相信视频中的射击者不是许汀兰本人,大部分则认为许汀兰说谎,视频都出来了,还想否认罪证。
就连楚昭洲都开始隐隐约约关注此事,世家大族都喜欢省事的人,总是给家族抹黑,给家族添麻烦,自然是要不得的,在他看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也就牵扯到一个稍微有名的戏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却还是旁敲侧击的给楚衡提了个醒。
“近日怎没看到崔夫人?”
“她好玩,又出去玩了。”
楚衡低垂着眉眼,应了一声,脸上看不出情绪。
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看他这张酷似楚曜的脸,心里有些恻隐,“你父亲走了多久了?”
他抬眼,低低的说,“十几年了吧。”
楚昭洲叹息一声,神色莫名,“最近,我总想起他的样子,梦到他在怪我,在地底下过得不好。”
“这话可不能这样说。”楚衡安慰说,“爷爷是马克思主义者,怎还信这些,人死后哪有这些怪事,况且,我父亲怎会不好,楚家这么强硬的后台,在地底也有人惧怕我们的权势。”
“这样的权势又能持续多久呢?”
他静默一瞬,“爷爷若是想,多久都可以。”
楚昭洲纵横官场几十年,岂会听不出他语气中的端倪,扫了一眼他的脸,“有什么话就直说。”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这是诸葛亮在《出师表》中的一句话,您重视国学,相信您一定听说过。”
只一秒,楚昭洲就听懂了她蕴含的意思,看向楚衡的视线看不出情绪,“你长大了。”
“衡一直如此,如今也只是觉得爷爷对故人的执念太深,只至于让邪门歪道钻了空子。”
往常沈施离开也就几天功夫,如今十几天还没回来,他怎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想起那日的梦,仿佛又看着念了一辈子的人离他越来越远,他呆滞的望向窗外,“……邪门歪道,确实是邪门歪道啊,不但连个念想都不给我留,还摧毁了我的未来……她不是她,她不是她啊。”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哽咽。
楚衡表情微微僵硬,偏头看上主位上的人,察觉出他内心情绪的变化,“爷爷,您为什么如此执着一个……”他不愿说太多伤害他,堪堪截止。
“她很好啊,好到天地都失了颜色,好到愿意为她热爱整个世界,好到不喜欢这个世界,只喜欢她……这般好,怎么能不喜欢呢。”
“上早课时,她总爱站在窗前看我们,晨曦打在脸上,是最美的颜色。”
“运动一窍不通,其他的却一个比一个厉害,跟我们讲棋时,侃侃而谈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
“我不喜欢风信子,总觉得那一群,那一窜,明明长在一起,确实寂寞的颜色,有多热闹,就有多寂寞,可自从看过她闻花的模样,我就在楚家种满了风信子。”
“她破布麻衣美,凤冠霞帔美,我曾想过,我若娶了她,不能给她最好,也要给她更好,若她生气,我便哄着,若她开心,我便陪着。”
可她却永远的离开了他,宁愿追随君璃的尸体,长长久久的离开,永不回来,甚至在梦里,她也是怪他的。
“她不好,可在我看来她是最好,哭也好,笑也好,愿意也好,被动也罢,我都喜欢,并时刻铭记,直到进入生命终结。”
楚衡心里有些伤感,掂量着语气问:“能不爱吗?”
他看了他一眼,斩钉截铁的拒绝,“怎能不爱。”
确实不能不爱,这般好的人,不爱她又能爱谁呢。
他幼时常觉得爷爷对奶奶不好,总让奶奶热脸贴冷屁股,私下常常想方设法让他们关系缓和,失败数次后,他奶奶似乎也累了,对他说,“算了吧,他也不易。”
怎么个不易法,他年幼,以为她是替爷爷开脱,越发觉得爷爷不好了起来。
他奶奶去世时,他跟楚昭洲的关系降致冰点,经过他父母的撮合才慢慢好起来,后来他父母遇难,他只有一个爷爷,便与他相依为命。
他自认为,经历的事不多,阅历也不足以让人称道,只有那为数不多的谨慎聪明,帮助他走到了现在。
后来从许汀兰那里浅显的了解别人眼里的奶奶,现在又从爷爷口中听到他对另一个人的深情与无奈,便越发体谅自己的爷爷,同情自己的奶奶爱错了人。
情深不寿,果然如此。
“崔夫人算什么?”
“念想。”
“我知道了。”他说,“沈施您还要吗?”
“我不追究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样。”
“谢谢爷爷。”
“不要太喜欢一个人,以前的那个,现在的这个,都不要太爱了,爱一个人很累。”他声音顿了顿,眼里有灰败的光,“……不要学爷爷。”
他睫毛颤抖了一下,第一次后悔以前对他的错怪。
他说,“您别爱她了,她真的真的不怎么好。”
可“天下甚美,我肯爱这河山,是因为她还热切的爱着这山河”。
这道理她懂,他更懂。
可他都懂得,他却沉默。
“我老了,我就想……见见她。”似乎也是说服自己,“我就见见她,告诉她……我错了。”最后的声音低到了尘埃。
他十六岁在全国闻名遐迩,才华横溢的同时骨子里又有一股子潜在的傲气,虽低眉顺眼谁都看不出,却是刻入骨髓,发自内心的,由于站在顶峰藐视凡夫俗子的冷傲,他装得很好,温文尔雅,卓尔不群,就连逐山的那些天之骄子都被欺骗了,可许汀兰的一次次无视,一次次拒绝,一次次疏远,他知道人需要低到地上再站起来,站得不能太高,太高了需要仰望,太低了也不行,别人会一脚将你踩下,那就站在地上平视吧,这样最好。
他在变好,可她却看不到。
他便意气用事,他便嚣张跋扈,他便蛮不讲理,他便偏执暴躁,为了得到她,不惜伤害她的母亲,不惜利诱逐山众学子谋杀君璃。
楚衡出去时,心里有些沉重,站在围栏旁看外面的翠绿景色,今年天气格外好,明明是冬季,却是一派早春的景象。
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心头,如那次知道君悦是君瑞小女儿的情绪一样,惊讶、慨叹、涩然。
甚至感叹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如今用他的思维看待当初的自己,无疑是幼稚自私。
他与君悦在一起的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麻烦,她正好省事聪明,那会在L国,他既挂念去世的父母,又急于查找凶手,她不会说英语,不会做饭,人生地不熟,他帮她仅仅是为了得到个转移注意力的消遣。
一个消遣而已,他这般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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