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家那几年风光的时候,说是门庭如市,草木踏平,倒也绝不夸张,如今杏家落魄,这宅子虽并未变样,依然富丽堂皇,可门前萧条颀长的草木,使人心中平添了几分忧郁和惆怅。
凤倾心冷哼,这世上人心寡淡,真是凉薄。
司映并不知她心中所想,一撩袍尾拾阶而上,杏家红漆大门有些斑驳,铜绿的门环也长了霉斑,司映抬手敲了敲门环,不一会儿,大门吱嘎一声被缓缓打开,露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老人身子佝偻孱弱,穿着粗布麻衣,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双深陷的眼睛,看上去却很有神,看着他二人疑道:“你们找谁啊?”
司映看着这老头穿的普通,便以为是扫地的家仆,随口道:“老人家,我们找你家老爷杏白,劳烦进去通报一声。”
岂知那老人闻言却是打量着司映和他身后的倾心的穿戴,索性将红漆大门大敞,叹息道:“你们是官家的人吧,什么老爷不老爷,落魄的人勉强度日,哪里有些个排场,我就是杏白,有何事进屋说罢。”
老人话一出口,倒让司映一惊,虽说杏家落魄,却也不到这种地步,竟连个管家都没有。
杏白似乎看出司映心中疑惑,道:“管家病了,好在我的身体还算不错,这些个开门扫地的活,还能干。”
司映不禁错愕,杏家曾是离南第一大户,这才几年光景,竟会到如此田地,凤倾心从后走上来拍着司映的肩膀,道:“人心寡淡,墙倒众人推,你们这些有钱公子哥当然感受不到。”
凤倾心不再理会司映,踏着青石路随着杏白向内室走着,这杏家很大,红墙大院很是宽阔,没有小桥流水,也没有那引人入胜的青松苍柏,只是很普通的大院,几盏庭院灯,一口水井,一条长廊,转过长廊便是主屋。
凤倾心随着杏白走进主屋厅堂内,回头瞧着司映还没有跟上来。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子衿的事情来。”
杏白坐在椅子上,伸出颤巍巍的手为自己到了一杯草茶,氤氲的热气从茶盏冲出来,朦胧了他的脸。
凤倾心略略怔了怔,抬眸看了一眼杏白,淡道:
“看来老人家知道,杏子衿已经死了。”
杏白放下茶盏,混浊的眼此刻泛起浓浓的悲伤,道:“子衿,是我的侄女儿,也是杏家手艺唯一传人,我和她父亲杏臣是双胞兄弟,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出事了我这个做大伯的怎么会不知?”
“既然知道,那你为何不报案?”
凤倾心反问道。
“不是不报案,是不敢报案,捕头大人,你是不知,这杏家岂是你眼中这般简单,怕是,怕是已经冲撞了鬼神,会下地狱的!先是子衿无缘无故被夫家休离,而后又身首异处,连尸身都找不到,还有,还有管家,那管家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杏白提到地处,竟是像换了个人,怯生生地,像在老鹰跟前即将要被吃掉的雏鸡,身子都瑟缩起来。
司映微叹息,还在感叹中无法抽身,再抬眼向倾心看去,只见她淄衣袍子在长廊尽头一转人就不见了。
司映抬腿追了上去,却没忘记随手将红漆大门关上。
此时黄昏夕阳落尽,月光交接而来,天色黑灰蒙蒙,司映不解倾心为何偏要挑这个时辰来,心中正不满,忽觉一阵凉凉的阴风蔓蔓而来。
庭院里引路的灯火晃了几晃还是被风熄灭,司映只觉眼前突然暗了下去。
庭院里一片灰蒙,突然,好像有很轻细的声音,幽幽隐隐的回荡庭院里。
司映停下了脚步,瞬间额上泛起了汗珠 ,别看他是个七尺大男人,可胆子比油菜籽还要小。
突然,一阵哗哗水声响起,紧接着又一声轻微的哭声蜿蜒而来。
“呜呜……嘤嘤……”!!!
这一声细薄的哭声,却让司映心立刻提到嗓子眼,身子一瞬间就僵硬起来,此时他竟后悔将大门关上,连逃跑的门都被自己阻断了!
忽然一阵夜风拂面,卷带着轻尘,在耳边缠弄起轻细的声音。
司映拍拍胸口,嗓子眼的心略略放下,安慰自己:“是风声,风声。”
说罢,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两步跨到离他最近的庭院灯将它点亮,可这灯一亮却让他看到了此生都忘不了的一幕。
“管家?”凤倾心皱眉。
杏白点了点头,突然,他抬起头两步跨到她身前,抓住她的胳膊,瞪圆眼惊骇道:“管家的女儿也死了,吊死在春来客栈,我知道,管家也知道,可是他,他也知道,所以,不能说!”
“这么说,你自始自终什么都知道。”
倾心端量起眼前的杏白,见他此时脸色青白如土,眉梢眼角皆是惊恐,这老头,究竟是不是装的?
“让你怕的人他是谁?”
杏白僵直了身子,耷拉的眼皮似乎一跳一跳,紧张不安的瞥向外面,如惊弓之鸟。
“他,不是人,他是……”
杏白话没说完,被司映一声惊恐的尖叫打断!
“倾心,救命啊!!有水鬼啊……!!!!”
司映这一瞬间好像忘记了害怕,借着庭院灯的光亮他清楚的看到正对着他的东南角的井中,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浮动。
突然,那黑色东西猛地窜了出来,竟是一颗头颅!!!
黑色如井藻的乱发盖住了整张脸,此时正缓缓淌着水珠,司映的瞳孔惊的不自觉放大,惊跳起来,大叫着:“救命啊!!有水鬼啊!!!”
凤倾心从长廊转出就看见司映瘫软在地上,她身子一振足尖踏着长廊,身后的杏白只觉眼前身影晃动,人已经在司映旁边。
司映并没有昏倒,躺在地上闭上眼只是想骗骗鬼,这时他听见什么东西摩擦在地上的声音,正向他缓缓而来,他吓得连呼吸都不敢大些!
突然那声音不见了,他感觉一抹女子馨香传入鼻尖,有人抱起他,他听见倾心清泠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司映急忙睁开眼,一把就抱住她,带着着哭腔道:“有水鬼,井底有水鬼!!”
倾心看着趴在怀里哭泣男人,着实不喜,不耐烦道:“大男人哭什么,你看到了什么?”
司映在她怀里抬头,缓缓看向那口井,两眼发直,连连自语:“鬼,是鬼,他没有眼睛,他,他爬过来了!”
“是他,是他,一定是他回来复仇了,他来了,他来了!!谁都活不了!”杏白一下子跌坐在长廊上,老眸睁的很大。
倾心神色一紧,直起身子向井口走去,司映想要抓住她,却被她闪开,她两步走到井旁,猛地俯身向里面看去。
只是井中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倾心沉思片刻,回身瞧着杏白,却突然笑开,微微一笑间,竟是倾城之姿,道:“看来此处的确不太平,一月前春来客栈传出鬼闻,今日井中有出水鬼,恐怕会有所关联,杏老伯若是不介意的话,我与司捕头就在这住几日,也许可以为你捉到这支鬼!”
庭院里只有司映燃起的一盏庭院灯,使得长廊有些昏暗,杏白爬起身,身子依在长廊上,脸藏进了黑暗里,倾心看不清他的神色,半响道:“也好,现下两个客人的饭也是做,四个客人的饭也是做,不过是多些个碗筷而已……”
凤倾心因着他的话拧起好看的弯眉,疑道:“令府现下还有谁入住?”
杏白还未出声,长廊尽头便转出一抹灰白长袍来,而后倾心就听见一声清雅如泉的声音,只是这一道男声却让她心口剧烈波动!
“是小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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