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司徒庭兰不敢去看崔老那病态的面孔,轻唤了一声后便低下头来。
“庭兰……”
崔老艰难地抬起一双老眼,长久地落在司徒庭兰的脸上,随后又摇摇头,没再往下说,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司徒庭兰也不主动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他床前,她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此刻却全然梗在喉口,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过了许久,久到司徒庭兰以为崔老已经睡着了,他便在这时候开口说话了:“我听闻你这几过的很是精彩,又是威逼太尉,又是大闹北镇抚司,还同锦衣卫的指挥使来往密切,为了知晓你父母凶杀案的真相,你当真是辛苦了。”
司徒庭兰听出他言语之中的苛责和痛心疾首,忙摇头为自己解释:“不是的大人,我做这些和父母凶杀案没有关系,都是为了救……”
话音未落,崔老捂嘴轻咳了几声,裹挟了几分怒斥的声音当即传来:“咳咳咳!和你父母无关的事,你尚且能做到如此程度,若是和你父母有关,岂不是连皇宫也要闹上一闹?”
司徒庭兰当即哑口无言,虽说崔老这话说的过分夸张,可若是真有那么一日,只要在皇宫闹一闹就能让父母凶杀案的真相浮出水面,想来,她也是愿意豁出自己这条性命去试一试的。
司徒庭兰的沉默,让崔老心中的愤怒不免又多了几分,一双疲惫的老眼越发的黯淡,仿佛失去了这世间所有的希冀。
他强撑着自己坐起来,见司徒庭兰忙上前来扶自己,却只是摆摆手,指向桌上的茶杯,示意她给自己倒杯茶来。
司徒庭兰忙不迭将热茶递到他面前,崔老便捧着一盏茶依靠着墙而坐,重重叹了口气道:“庭兰,我待你如何?”
“大人待庭兰自然是极好,我心中十分感激,大人虽然时常嘴上严厉,可行为上从未对我行过处罚之事,总是百般护着,还教我旁人学不到的东西,我一届女子能遇上大人这样的恩师,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司徒庭兰由衷地对着面前的人表达自己内心的感谢,崔老一双眼睛落在她脸上,略微有些湿润,顿了许久,他才张开干燥的嘴唇,吐出一句话来。
“若是我同你说,我如此这般待你,是事出有因呢?”
司徒庭兰闻言下意识抬眼看他,不解地略略睁大眼睛,小声道:“是因为大人心中有公正,见不得女子如此这般弱势,想要为女子发言?”
崔老没想到司徒庭兰会冷不丁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当即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用手指对着司徒庭兰的方向,虚点三下。
司徒庭兰诧异地继续追问:“那是为何?”
崔老双眼微眯,捧起手中的热茶小小喝了一口,吐出一个长长的气来,这才开口:“若是我同你说我这般行径不过是为了弥补自己当年的愧疚,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司徒庭兰闻言一怔,不由得朝父母凶杀案的方向想去,一时之间不敢接话,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落在崔老脸上。
崔老抬眼看向司徒庭兰,声音轻弱却异常坚定:“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当年的事情对我而言不过是一个意外,可对于你的父母家人而言,却是天大的灾祸,我本无心做到这等程度,只是命运万般不由人,庭兰,你愿意相信我是无心之过吗?”
一句轻飘飘的无心之过,如何能让人轻易信服?
司徒庭兰站在原地,双腿忽然如被万蚁啃噬一般,动弹不得,这种感觉逐渐朝上半身涌来,直到麻痹她的天灵感。
她不是没有想过崔老口中所言的这种可能,在无从得知真相的那些日子里,他的脑子里几乎闪过千万种荒诞的想法,可当她真的从崔老口中听到这话的时候,还是不受控制的傻眼了。
一颗心在寂静的房间里强有力的跳跃着,司徒庭兰渐渐握紧了拳头,整个人逐渐僵硬起来。
崔老又叹了口气,再度开口:“庭兰,你不必再查了,我今日便直接告诉你,你的父亲和母亲都在监察院做事,有监察百官的职责,是我一着不慎,被你父母拿捏了把柄。我是你父亲的老师,自然想让他在这件事情上宽容一二,奈何你父亲是个十分顽固之人,无论我如何求情,他都不肯退让半步,非要将我手中的把柄交上去。我出于无奈,想找个由头将你父母调离洛阳,故作做出山崩的假象,好趁机夺走你父母手里的绝密卷宗,让你父母受到苛责并离开监察院,没想到山崩一事没能很好控制,反倒害的你父母和其他家人命丧当场……”
说到这里,崔老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捂着嘴的手略微一松,司徒庭兰便看到了点点血意,她控制住下意识就要上前的身子,十分僵硬绝情的站在原地不动。
崔老便在这时候擦擦嘴,抬起一双眼睛,继续往下说:“你父亲到底是我的学生,我十分看重他,从未想过要取他的性命,这些事情实在是我的意料之外,如今我已病入膏肓,撑不了多久了,庭兰,我想得到你的原谅,可以吗?”
司徒庭兰听到这里暗暗咬牙,若是其他人说出这番厚颜无耻的话来,她肯定不受控制的冲上前去将他狠狠揍一顿,可偏偏面前的人是崔老,是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敬重如老师一般的崔老,她如何能下手?
崔老见她不说话,又继续道:“事到如今你已然知晓真相了,就没有任何必要继续往下查了,因为关于你父母的所有卷宗,都被我用钱收买相关人员后烧掉了,你哪怕再查个三十年,也查不到任何的蛛丝马迹。”
司徒庭兰有些控制不住地抽抽嘴角,忍不住开口道:“所以大人当场愿意让我留在刑部,也是因为我父母的关系?”
“是。”崔老点点头,肯定道。
司徒庭兰一双眼睛狠厉起来,却仍旧不敢去看崔老,只是低头狠狠盯着他的鞋靴,大声道:“可是我不会原谅大人的,做错事情的人就应该承受剜心一般的折磨,日日夜夜,朝朝暮暮,永无止境,大人若是想在我这里得到心中的解脱,绝无半点可能,即便大人对我有恩,可在这件事情上面,大人若是承受得住我想说的话,那便只有字字诛心的谩骂!”
崔老听到这话又猛烈的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外头登时传来小古板担忧的声音:“大人,大人你没事吧?司徒庭兰,你是不是又在大人面前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把大人气成这个样子?”
司徒庭兰自然没有搭理小古板,小古板见无人回应他,心中不免异常担忧,忙不迭开门冲了进来,却见崔老吃力地捂着嘴咳嗽,一边还拼命对他挥手,示意他赶紧出去。
小古板虽然担心,却也没有办法,只得咬牙出去,重新将门带上。
司徒庭兰等了好一阵,等崔老喝了茶缓和下来,才继续开口:“想来大人这么多年过得如此潇洒快活,也丝毫不在意当年的那桩惨事才对,我可从未见过大人在何时何地失神之时露出过半分内疚不安,如今半截身子快入土了,才说出这般假惺惺的话来,我也实在看不懂大人的意思,难不成还应了那句古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崔老闻言颤颤抬起手来,伸手抓住司徒庭兰的手腕,一双眼睛直直地落在面无表情的司徒庭兰脸上:“因为你我共处多年,每每看见你,我总是想起你父亲当年在我手下做事的样子,便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年的事情,我想弥补你,弥补当年对你父亲犯下的错,我不愿你继续飞蛾扑火一般往下查。你说的没错,我如今的确半截身子入土了,所以我愿意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好让你及时止损,若你心中气不过,大可直接对我下手,让我今日便了结了。”
听到这样一番话,司徒庭兰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一个快死的人告诉她,他就是当年父母惨案的罪魁祸首,只要她伸出手去,就能了结他的性命。
可这对司徒庭兰而言,并不是宣泄仇恨的办法,一个灯尽油枯,支撑不了多久的人,现在死和过阵子死,有什么区别?
倘若自己真的下手,反倒平白无故沾了条人命,徒增杀戮,守在是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更何况,当事人并无任何真心愧疚之意,她又如何畅快的起来?
曾经想过无数次一定要报仇的心,这时候仿佛死了一般,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消散的干干净净,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并无别的话可说,倘若你心中能有一分内疚之心,你早该陷入罪恶的泥潭,活活将自己熬死了,如今还说这些虚伪的话做什么,我是不会领你的情的。”
司徒庭兰说到这里,话题忽然一转:“你不是害怕自己的把柄被揭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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