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不管人有没有男朋友，都不会找你当男朋友的，你一个孩子都快要高考的人。”关可茗顺手拿着一摞材料轻轻摔在秃顶中年男人面前，把他和实习生都吓了一跳，男人还给自己辩解道：

　　“我这不关心人实习生嘛。”

　　“这人家自己的事儿，我怎么没见你关心咱们部门的男实习生啊。这一摞材料是今天的报题，您还有三分钟时间去组织一下语言跟主任解释为什么昨天的六点新闻晚了两分钟才播出，最后竟然还超时45秒，这个播出事故可别往我身上推，我昨天休息。”

　　中年男人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灰溜溜地走了。

　　关可茗看到坐在那里的实习生仿佛还像一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便自己坐过去告诉她：

　　“进入职场这些肯定都是不可避免的，但是这些事情不是对的，如果再有这种让你觉得很不舒服的肢体接触和交流，一定要很严肃很正面的说出来，说‘你离我远点’，‘我不喜欢这样’，再严重一点说‘这是性骚扰’都是可以的。”

　　安抚完实习生，关可茗才知道，顾晗对自己妹妹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谢谢你，老师。”实习生小声说。

　　“不用叫我老师，我也只是刚刚转正而已，之前也是实习生，我叫关可茗，你以后叫我关关或者可茗什么的，你随意叫就好了。”关可茗说。

　　“那我叫你关关姐好了，我叫赖雅静。”

　　“你好雅静。”

　　关可茗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不禁感叹，究竟女生需要有多大的幸运和智商，才能平安地过好这一生啊。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过来上班了，袁明明看到关可茗，便跑过来悄悄地问：

　　“小关啊，听说何流氓在你这儿碰了一鼻子灰啊，真是大快人心，咱们这儿几乎所有的女同事都被他多多少少骚扰来着，这次不会是骚扰你了吧。”

　　“什么？那么多人都被他骚扰过，怎么他还能在这儿上班啊？”

　　“这事儿说出来多丢人啊，咱们女同事有举报的，结果还被人指指点点，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他没骚扰我，他骚扰的是咱们刚来的小赖。”

　　“他之前也没对你动手动脚的吧？”

　　“没有啊。”

　　“也对，你别看你自己当时做实习生的时候什么活都往自己身上揽，但是我觉得你在这些事儿上还是有底线的。”袁明明说完，便自己溜回到座位上。

　　关可茗正在搜索着今天来的新闻素材，手机忽然闪了起来，是杨爸打来的电话，关可茗正在上班时间没办法接，只好挂了之后再给杨爸发了一条“您好我现在在上班，有事麻烦您发短信”的消息过去，而杨爸好像跟没看见一样，只是固执地一遍一遍给关可茗打电话，关可茗被吵得没办法，只好偷偷跑出去接了电话，然而没等自己说话，那边却传来了一声质问：

　　“你为什么挂我电话？我打了多少遍你挂了多少遍？”

　　“杨先生，”关可茗本身就被一遍遍的电话吵得生气，“现在是我的上班时间，我不方便接电话，刚才也给您发过短信了。”

　　“你再说你不方便接，你这不还是接了？而且你的工作不就是帮助我和我儿子吗？我现在想问你个事情，那么着急你怎么就不能接电话呢？”

　　“杨先生，您没长大吧，”关可茗的火突然就冒了上来，“这个世界并不是一定要围着您转的，您儿子不会，我更不会。除了帮助您和您儿子之外，我还有一份正经工作，叫余青市电视台记者，而且我现在接电话并不代表我是可以接电话，而是我认为您可能有十万火急危及生命的事情需要我帮助我才冒着被扣工资的危险来接的电话，您能明白吗？”

　　“什么叫我没长大？你这小丫头片子说话能不能注意点？”杨爸显得十分理直气壮。

　　“成熟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关可茗问。

　　“不就成年呗，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先听我说。”杨爸显得有点不耐烦。

　　“并不是，成熟的第一点就是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围着自己转的，其他人也有自己的生活，也有自己的界限，自己不能把手伸得那么长去干涉打扰别人的生活，这里的其他人指的是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妻子、孩子、朋友和陌生人。比如我，就算我知道您的取向或者其他一些问题，我也是就着您告诉我的信息进行解释和分析，并没有刨根问底问您第一次和谁约会是什么时候，因为这些事情是您的隐私，我作为您儿子的朋友去伸手探索这些问题是不合时宜的，这叫界限。而您现在在我的上班时间和我聊您的私人问题，这就是侵犯了我上班的界限，我上班时间哪怕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也只是工作关系。当然，如果您现在有什么危及生命的问题，我一定会抛下现在的事情的。”关可茗笃定，杨爸问的事情十有八九和杨羽的人生规划和自己想得不一样有关，这样的看起来有很强控制欲的人在关可茗看来，实际上就是自己还没长大，还要别人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觉得自己天下第一。

　　“你……我……”杨爸被关可茗堵得一时语塞。

　　“是危险到生命的问题吗？”关可茗问。

　　“不是，但是我听说他怎么还是去给人卖艺了？”杨爸抢着说，生怕关可茗挂自己电话。

　　“这是他自己想做的事情，”关可茗说，“他想做，而这件事情可以让他拿到工资让他慢慢摆脱现在生活的困境，而且这件事情合理合法，那家公司也是一家公益性质的公司，在我看来没有什么问题，您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我费这么大劲把他培养成人，他怎么还是喜欢画画呢？”

　　“杨先生，您的父亲应该也倾尽了很多心血把您培养成人，但是他没有改变你，因为他也没有改变你的权力，您看起来被改造成功了，但是实际呢？”关可茗问道。

　　“我知道我就这样了，但是我也知道这是错的啊！我不想他走弯路！”

　　“来杨先生，您这么问，我估计我上午的班也要泡汤了，这样吧，我问您，您说的所谓的‘弯路’，是因为这个工作不利于杨羽，还是这个工作不利于您出去说‘我的儿子找了个好工作’呢？”

　　“这……”杨爸继续语塞，也慢慢地感觉关可茗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姑娘实际上蕴藏着无尽的能量。

　　“如果是后者的话，您就是在越界了，您的这种行为实际上是在让杨羽在为您的情绪和想法负责，而自己的情绪和想法，应该是由自己来管理的。”

　　“可是他是我孩子啊，我得管他啊。”

　　“杨先生，我虽然没有孩子，但是我父母曾经说过，管教孩子是为了让孩子有正确的是非观，有明事理的性格、善良正直的人品，但并不是去管孩子以后要做什么，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他没有义务去替你完成梦想。”

　　“真的是这样吗？”

　　“是的，杨先生。我想，在交给杨羽如何当一个善良的人这个方面，您做得是成功的，而且杨羽已经三十岁了，他有能力去决定自己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紧紧揪着孩子不放手是没有好结果的，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只有父母之爱是为了分离，杨先生，是到了您该慢慢淡出杨羽生活的时候了，这也是对您们父子关系缓和最为重要的方面。”

　　“这样啊……”杨爸那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杨爸又说道：

　　“谢谢，我知道了。”

　　“等一下，”关可茗听到杨爸想要挂电话的意思，赶紧说“杨先生，您只是喜欢的和大多数人不一样而已，但是您并没有错误，您也不需要用一生为代价去想着怎么去改变自己，因为你没错，你也不需要改变，世界上也有很多像您一样的人，至于告不告诉左邻右舍，那是另一回事，离不离婚，那需要您和太太再商量，当然，您太太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

　　电话那一头沉默良久，终于说到：

　　“真的，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杨先生，我要工作了。”关可茗并没有因为一声感激就忘了自己该做什么。

　　“哦对不起对不起，您忙您忙。”杨爸说着，赶紧挂上了电话。

　　关可茗放下手机，说了那么久，只觉得口干舌燥。

　　回到办公室伸了个懒腰，关可茗发现手机又亮了，但是这次不是电话，而是群里的一条微信，是韩雯发过来的：

　　“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男朋友王宝，啊不，唐仁，唐警官。”

　　冷佳芝正在片场待着没事，马上就回复道：

　　“哎呀，没新意没新意，我和老关奶你们好久了，没新意，就差逼婚了。”

　　还是顾晗问到了点子上：

　　“那韩雯姐姐，你这么说，是不是今晚上要请我们吃脱单饭啊？”

　　“就知道吃……！都没点祝福！光吃光吃！顾主播你吃多了不上相！”

　　“嘿嘿，没事，我就是那种吃多也不胖的体质。”

　　“大茗儿！来人啊！管管你男朋友！”冷佳芝和韩雯发了同样的消息，异口同声。

　　关可茗看着，笑着回了一句：

　　“管不了了，我现在每天的愿望就是想办法怎么把我身上的肉都剪切复制到他身上。”

　　关可茗回复完，看着一堆一堆的资料，又赶紧投入到工作中去了，昨天何流氓不务正业搞出来一出播出事故，今天的策划是自己，新闻组的领导和领导的七大姑八大姨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呢，她可不想惹出什么差错来。

　　一直到中午，关可茗都趴在电脑上，连吃饭都忘了，要不是赖雅静问自己要不要她帮着把饭买回来，关可茗可能根本想不起来世界上还有吃饭这一码事儿：

　　“没事儿，你自己去吃吧。我忙完就去，谢谢。”

　　结果赖雅静刚走，关可茗就听见何流氓阴阳怪气对制片人说：

　　“怪不得小赖突然变得那么傲气，原来是找了关可茗这和个大靠山啊。”

　　关可茗对着电脑冷笑一声，懒得掰扯。

　　又过了一会儿，关可茗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这才起身去吃饭，却发现顾晗正拎着大包小包朝自己办公室走了过来：

　　“茗茗，我就猜你又忘吃饭了，给你买的东西。”

　　“我的天，这么多东西？多少钱我转给你。”关可茗说。

　　“你转什么啊，我可是你男朋友，给你花钱是应该的。”顾晗抬着头说着，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大事。

　　“行，这次我就笑纳了，”关可茗笑着说，“但是你是我男朋友，也不是我长期饭票，我自己也不是不能赚。不过真的是，好香啊……”

　　看着关可茗差一点把头埋进饭里的样子，顾晗满意地笑了：

　　“你都快掉饭里了，还不快吃？”

　　“好的好的，你吃了吗？”

　　“还没呢，想和你一起吃，这样好吃。”

　　“哎哟。”关可茗被酸得倒牙，但是脸上的笑却早就出卖她了。

　　两个人坐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你一口我一口地吃着外卖，顾晗忙了一上午也饿得不行，吃得时候还把米粒儿吃到了鼻尖儿上。关可茗看到之后帮他弄了下来，却被门口刚刚回来的赖雅静看到了：

　　“关关姐，这位是？”

　　“我是顾晗，你好。”没等关可茗说话，顾晗抢先介绍了自己，关可茗看着赖雅静有点花痴的样子，一股醋意从心底反了上来。

　　“你好，晗哥你也是新闻组的吗？”赖雅静坐在了顾晗的旁边，满眼放光。

　　“我不是新闻组的，”顾晗下意识往关可茗的方向拖了拖凳子，“我是播音组的，来找我女朋友吃饭，茗茗总是拼命到忘记时间，你们帮我提醒她一下，不要每次我下班都等她。”

　　“哦，这样啊，”赖雅静的表情划过一丝失落，“那你们先吃，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赖雅静就离开了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这样的事情很看得开的关可茗，突然松了口气。

　　“茗茗，”顾晗突然说，“等我毕业，我们住一起吧。”

　　关可茗突然被呛住，一阵猛烈地咳嗽，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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