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太太早在当年丈夫偷娶外室的时候就冷了心,只是后来自己也有了儿子,又见那个姨娘对她做低伏小,争宠的心思也就淡了,只要儿子平平安安,将来子孙繁茂,谁会在意一个庶出的次子?
可戚太太千防万防,还是叫人害去了儿子的性命。丈夫不说报仇,反而到自己跟前哀求,千万不要生事,让自己忍下这口气!为戚家留住最后一点血脉!
戚老爷决心用小儿子的命去换庶子的平安,戚太太怎么可能叫他如意!
“各位大人都是朝中栋梁,妾身在这里先谢大家的帮忙,为我儿伸冤,为左家小姐报仇。”
众人忙道:“我等与宋大人同朝为官,夫人又是宋大人的表妹,况且出行的时候,尚书大人反复叮嘱,我等自然尽心竭力去此事,夫人只管放心。”
戚老爷在一旁听了,心凉了半截,他望着门口台柱子似的杵在那里的次子,悲从心来。这个呆子,大祸临头还不自知,也恨自己当初好色,这些年来宠爱妾室多过正妻,才叫姨娘敢下手谋害嫡子。
原来戚老爷早就认定是姨娘与人合谋害死了小儿子,故才有了此刻的忧心忡忡。眼见刑部的人来势汹汹,妻子又摆出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戚老爷顿觉头疼欲裂。
“让老二带着几位大人过去吧。看是先去瞧书房,亦或是内室,都由着大人们的决定。”戚老爷尚不死心。
屏风后的戚太太心中冷笑,不徐不疾道:“老二毛手毛脚的,保不齐就耽误了大人们的正经事,还是在这儿陪陪我们老两口的好。老大这两日也能下地走动,让他跟着去忙前忙后也无大碍。”
众人哪里还听不懂?大家忙起身,先辞了戚家夫妻俩,由着一个病歪歪的青年男子带领众人往后院去。
“诸位大人,这里就是案发地点,左姑娘便是在这里......”戚大少微微侧首,难过的止住了后面的话。
岫烟跟在最后,不动声色的打量这个僻静的小院落。也不知道是戚三少性格使然,还是戚太太生怕别人打搅了儿子苦读,所以戚三少的院落不大,但却是距离正房最远的一处。
院中垂柳抚松,雪墙粉壁,虎皮石的台阶,碧莹莹的檐下圆柱,整个房屋修葺的古朴而不落俗套,大开大合,非一般心胸者能居之地。
岫烟跟着挤进了正房,当屋跪着个十五六的小丫头,正哭哭啼啼,旁边有两个老妈子正在安抚。忽见这些人涌进来,小丫鬟瑟缩了一下,猜到是官府来问话。
那个姓穆的大人冲大家一抱拳:“各位都是刑部的栋梁,尚书大人信任有加,不知哪一位愿意出来辛苦辛苦?”
邢忠等忙笑道:“穆大人经验丰富,自然是您亲自操刀,我们在旁边学习一二。”穆大人点点头,也不多客气,径直坐到主位上,沉声问着下跪的丫鬟。
“你是左家的丫鬟?”
“回,回禀大人,奴婢是戚太太身边的丫头,奉命过来侍奉左姑娘。”小丫头的声音还带着丝丝颤音,难得还能字正腔圆,语句通顺。
“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细细的说一遍,中间不得隐瞒。”
穆大人最后一句甚是威严,小丫头不可避免的哆嗦了一下,忙道:“是!昨晚,圆恩师太在内室作法,奴婢就陪着左姑娘在屋外站着,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左姑娘念着佛珠,奴婢见她害怕,就打算倒杯茶给左姑娘。谁知,奴婢不过就一转身的功夫,左姑娘忽然捂着胸口叫疼,我吓得扔了茶杯过来看她,左姑娘脸色青白,手一直扣着心口。等我去喊圆恩师太的时候,左,左姑娘就......”
一个戚三少如此死法还说得过去,第二个又是如此,那就蹊跷了。
不,不能说是蹊跷,而是有人暗中捣鬼。
邢忠注意到丫鬟说到茶杯的事儿,他才要开口问,穆大人却抢先一步:“你们家的人曾经说过,戚三少去的时候也是喝了一杯茶?”
戚大少气喘吁吁道:“回穆大人,正是。”
戚大少忙叫人将破碎的杯盏呈递上去,穆大人单手碾着细长的茶叶粒,在鼻尖前轻轻嗅了嗅。
是上好的西湖龙井。
穆大人看向邢忠等人,他虽然有心立下头功,但因大家都是程尚书亲自点的人选,穆大人多少要给别人一些机会。
这几位大人早就跃跃欲试,纷纷对着小丫头发起问来。
“左姑娘是我们大少奶奶亲自陪着进来的,一路上没怎么说过话,除了这碗茶,我们家也没敢送什么吃的。要说特别的事儿......”
小丫鬟顿了顿,不敢确定看着众人:“倒是来的路上左姑娘被猫吓了一跳。”
“什么猫?”
“是我们二奶奶养的一只白猫,叫做欢儿。平日里都很乖巧,只是昨儿不知为什么,就躲在草丛里。左姑娘路过的时候蹿了出来,就落在左姑娘的肩上。”
戚大少轻斥道:“不要胡说。”
小丫鬟委屈的看着左大少:“奴婢说的句句属实,大少爷不信可以为大少奶奶,她当时还用帕子给左姑娘包扎伤口呢!”
邢忠忙问:“这么说,当时的左姑娘受了伤?”
小丫头摇摇头:“那倒没有,不过手背被欢儿蹭了一下,有些红,大少奶奶知道左姑娘是贵客,所以才格外谨慎些。”
穆大人与众人低语了几句,徐徐道:“据药婆所说,左姑娘身上并无受伤的痕迹,想必凶手使用的手段比我们想象中的更为隐秘。这茶水我等还要拿回去验查,另有,二少奶奶的白猫......”
戚大少忙拱手道:“晚辈这就叫人去带来。”
邢忠见无人提到那方手帕,便插话道:“怎么呈递上来的物证中并没丫鬟说的帕子?”
“回大人,那是因为左姑娘进屋之后觉得手上无碍,就把手帕还给了我们大少奶奶。”
小丫鬟记得清清楚楚,而且,似乎左姑娘在归还的时候,大少奶奶还带了几分不情愿。
戚大少见邢忠面带疑色,忙笑道:“邢大人放心,东西定然一件不少。”
主位上的穆大人觉得邢忠有些矫情,一块帕子嘛!
他早就对程尚书钦点邢忠来此有些意见,现在又见邢忠不懂规矩,越过自己发问。
穆大人就冷道:“邢大人未免多心了,若都像你这样查案子,只怕咱们要将整个戚家都搬回衙门里去喽。”
话音一落,低笑声四起。
岫烟微微抬起头,目光冷峻的盯着那个出言不逊的穆大人。旁边的阿喜害怕姑娘露出马脚,低声道:“别抬头。”
岫烟置若罔闻,直到众人起身要去戚三少的内室查验,岫烟这才缓缓垂下眼睑。
阿喜害怕的一颗心都要蹦出来,屋子里这些人,保不齐谁就怀疑姑娘的身份,到时候姑娘的名声保不住,太太岂能饶了自己?
众大人们进屋去探查,留下一干小厮在堂屋里恭候,这些人知道自家老爷没一炷香的功夫未必能出来,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闲聊。因众家老爷都是同僚,所以小厮们也都互相相熟,倒把阿喜和岫烟孤立在了门角处。
阿喜见姑娘抬脚要走,忙压低嗓音:“干嘛去!”
岫烟用吞吐的嗓音道:“傻站在这儿才叫丢人呢,我到窗户那儿去瞧瞧。”
阿喜不由得往窗棂哪里看,摆了两盆说不出名字的花,倒像是白玉兰,只是花盏更大,花朵更艳。阿喜知道姑娘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所以也就不再多心,况且他也想帮着老爷早日打好关系,便低声嘱咐了几句,转身去找旁边的小厮们套关系。
岫烟穿着朴素,人又显得有些笨拙,倒也没人注意她的行踪。
岫烟打一进来就瞧见这盆花了,她是爱花之人,养花之人,见过的花种没有几千也有上百,可独此花种新奇艳丽,让人不禁瞠目。能在北方过冬的花本就不多,何况是开的这样鲜丽的。
“这是我们大奶奶养的九尾天葵,你别乱动!”
原本在地上跪着的小丫头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她生怕岫烟是个毛手毛脚的小厮,一把将岫烟推到旁边,宝贝似的护着花盆。
岫烟微微踉跄了一下,忙提防四周,见并无人多留心此地,这才憨笑道:“姐姐放心,我就是好奇,从没见过,所以瞧瞧。”
没有戚大少在场,小丫头的泼辣劲儿尽显:“你一个小厮懂什么?这是我们大奶奶精心饲养的,整个京城也再找不出几盆同样的花来。少爷在世的时候不知多喜欢,都是自己打理,从不叫外人动手。罢罢罢,我和你一个小厮说这些干什么!”
小丫头又要来推岫烟,岫烟灵活的一个侧身,倒让对方失了手。小丫头不觉有些羞恼,索性堵在花盆前,不准岫烟看。
岫烟只能慢慢踱步回到门角处,心思却不停翻转。
又是大少奶奶!茶水、手帕、白猫、九尾天葵......
这些东西难道有什么牵连不成?
难道凶手是大少奶奶?不对,戚三少死了对她一点好处没有,反倒是戚三少活着,即便戚大少死了,多少也能善待曾经做过他侍女的大少奶奶。
那就是二少奶奶?
有杀人的动机,欢儿又是她的白猫,为了防止圆恩师太做法成功,杀死左姑娘倒也讲得通。
可证据又在哪里呢?
岫烟的眸子不由得重新落在窗台上的那盆九尾天葵上,总觉得这花透着几分的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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