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的推托是人没想到的,众人皆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只是她还是笑得那么得体,让那婆字带话给林妹妹,说是改日定当上门赔礼,当林妹妹一定不能恼了她、不让她进门云云。话说到这个份上,那婆子是个机灵人,也就满面堆笑的道:“宝姑娘哪里话来。原是请姑娘来玩的,宝姑娘那日不方便,也是凑巧,哪有赔礼不赔礼的话。宝姑娘太自谦了。”
宝钗又是笑着应了,才转头看向二姑娘迎春道:“我是不去了,二姐姐,你呢?”
迎春那性子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那回惦记四姑娘惜春就过府相探,结果就撞上了外男,虽说遮掩过去了,可心里还是惴惴的。她如今虽想见见黛玉,可又极不太乐意出门,刚才听宝钗那么说,心里就有了依从。这会儿听宝姑娘这样问,也就摇摇头,道:“身上正好有些不爽快,那我也不去了吧。”
宝钗听了,倒是笑了一声,然后道:“这却是我的不是了”,而后又摇头叹了一声,才对林府那婆子道:“烦劳妈妈回去跟林妹妹说,那日我们几个正好不得闲,就不过去了,改日,定当登门致歉。”
说着啊的轻呼了一声,才看向三姑娘探春,道:“倒是忘了问三妹妹就擅自做了主了,不算。三妹妹,你呢?”
三姑娘探春原是想去的,可叫宝钗这么一说,倒是不太能应下黛玉的邀请了。虽说看着是宝钗莽撞替她说话了,可谁不知道宝钗是个仔细的,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这摆明了不想让她应。虽说她可以不管这些,可她不想因这点儿事情跟驳了宝钗的面子。可不勃宝钗的面子,就是勃了黛玉的面子——人家特地来请,自己这府上却都不去。
只是,三姑娘想得也多。府里的事情虽然都瞒着她们做姑娘的,可探春却不是那么傻的,她看得出来,老太太极喜欢林姐姐,又把宝二哥和林姐姐凑一块儿的意思。可太太却极不喜欢这人,反而更喜欢宝姐姐。
太太不喜欢林府,所以应该是也不喜欢自己去林府的吧?宝姐姐是太太的外甥女,一向得太太喜欢,又是太太相中的儿媳妇,所以更能知道太太的心意。
而这一年,冷眼看着,老太太对林姐姐也不如从前了。
因此,就算不看宝钗这么点儿大的面子,也得依顺太太、老太太吧。
思谋已定,探春也笑着说,“宝姐姐都说话定了,那就这样吧。我倒不是不得闲,唉,这位嬷嬷,请回去跟林姐姐说,非是我不想念姐姐,只是家里头长辈们不在,咱们倒不好随意出门。还请林姐姐海涵,改日我一定上门给姐姐斟茶赔礼。”
林府那婆子脸色也没变,还是笑呵呵的应着,然后就行礼回去了。
等人走了,几位姑娘说笑着也就散了。
这一边,宝钗就被薛姨太太叫回屋子询问起来,往日宝钗还想着要去林府拜访,今儿个这样的机会,怎么就又是这样呢?不光自己不去,还拦着二姑娘三姑娘。呃,虽然不是明面上的,可就是那个意思。这样,不是往狠里得罪人吗?
宝钗却是不急不缓的地斟了杯茶递到薛姨太太跟前,道:“母亲不急,先喝点儿茶水去去燥。这天儿热了,可别因着急上火了。”
薛姨太太心急火燎的,可又不能说女儿这个孝心不好,一着急就夺过宝钗手里的杯子,一仰脖,就这么灌下去了,拿眼死死的盯着林靖,道:“好了,可以说了。”
宝钗也不好再劝,只能说道:“母亲,您这是料错了。林家,他们,该是想着我们的好呢。”
薛姨太太瞪大了眼睛,愣是不知道女儿说的是个啥意思。忽然叹息一阵,这么明显的事情放在眼前,女儿还要说人家会感激的,想来是搞错了吧。不过,搞错了就搞错了,也没啥大不了的,还是要哄得女儿高兴才好。于是忙点头表示同意。
薛姨太太这些心思,都明晃晃的在脸上挂着呢。宝钗叹了口气,原本不打算跟母亲细说的,这会儿却是一一说来了。
“母亲,您也听着呢,其先我问那婆子,林姑娘怎么就想起请人来了。那婆子说得话,我听着,其实是为了四姑娘。”
薛姨太太在边上忍不住道:“就算如此,也不用赌气啊。”
“母亲,这怎么是赌气呢,你没听我问,林妹妹是不是已经让人去给四姑娘送请帖了,那婆子是怎么说的?”
“这又有什么不对?”刚刚,薛姨太太确实听宝钗问那话了,那婆子是怎么说的,噢,对了,‘昨儿个珍大爷正好在咱们家玩呢,姑娘就把贴子给珍大爷带回去。珍大爷说,四姑娘一定会过府找黛玉玩的’。
“所以说,林妹妹,是先请定下了四姑娘,回头再来请咱们的。感觉上是,好像咱们都是陪着四姑娘的。”
薛姨太太忙拉着宝钗道:“即便这样,咱们也不能赌气啊。”
“哪个赌气了。您不觉得奇怪吗,林妹妹请的是四姑娘,却是珍大哥这么迫不急待的接了帖子?”
薛姨太太还是不明所以,这又怎么了?
“母亲,林兄弟,何时跟东府珍大哥哥这般要好了?”薛宝钗还有句话没说,林靖原来是对这两府疏远的厉害,现在听着,好像跟东府里交情不错的样子。这,有些奇怪。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可宝钗却有觉得自己没有错。她不像别家的姑娘那样一点儿都不知道外头的事情,她还帮着看家里的生意账册呢。所以,宝钗听说了,宁国府请客那事。那日,哥哥也在,回来还说了好一阵子宴上的事情呢。她也知道,那位卫公子是气呼呼的离开东府的。可转天,这家人就上东府里求亲了。这里头,没有什么奇怪吗?
四姑娘定了亲,按理,她们一般姐妹们该去祝贺的,也要话话姐妹情。可看看现在,四姑娘却在东府里不见人,连自己这些一起长大的姐姐们都不见。这,哪点儿有定了亲的喜气?虽说,东府那头说是四姑娘身子不好,在养着呢,才不见人的。可宝钗自有她的消息,听说是四姑娘闹得厉害。而卫家可是门不错的亲事。四姑娘这般,就有些古怪了。
有着这些奇怪古怪,忽然四姑娘又要出门做客了。这就更是奇怪了。
因这种种事情,薛宝钗想来想去,也只认为,惜春以前跟黛玉走得近些,林家其实这回是被求着跟四姑娘说些什么话的。而,今儿个来西府里走一回只是面上遮盖。
那么,自己跟二姑娘三姑娘索性不去,他们说起话来不是更方便些吗?虽说,人家既然来请,就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可,能省些事情不是更好吗?而且,人家来请了,是自己等人不去的,面上也全了。
宝钗的这些弯弯绕,听得薛姨太太吃惊的瞪大了眼睛,“真这样?不能够吧?万一,女儿啊,我说是万一,你搞错了呢。”
“搞错了就搞错了吧。回头,我给林妹妹去封信,给赔个礼,说是实在脱不开身,改日一定上门亲自赔礼。然后,再稍稍暗示下不愿打扰她跟四妹妹叙情,不就得了?没猜错,那就是卖了个人情,这人情,其实人家未必想要。若猜错了,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姑娘家作回客罢了。不管猜没猜错,咱们也是显显咱们的心意。人家,会懂的。”宝钗一边说,一边又想起了那个少年,那么通透的人,该是明白的吧?
那一日,她就在马车上,看着那人从面前骑马走过,风貌越加洗练。自己那时就这样看着那人一点点走近自己,自己那时心跳如鼓的感觉,怕是一生都难忘。而后,就那么一点点地远去,而自己那心跳,好似也随着那距离,一点点沉寂。而那交错时,明明离自己那么近,近得自己都觉着,一伸手,就能够着那人的衣襟,可她不能够,而那人也根本不知道吧?
只是才晃了晃神,宝钗却又马上收了回来,低下头掩饰着。
薛姨太太可能不太是个好当家人,但对女儿还是真疼爱。宝钗虽只是那么点儿寂寥之色,却还是让薛王氏看着正着,心中不由一酸,忙拉过女儿的手,道:“女儿啊,你也别这样了。唉,我知道,你现在是看不上宝玉了,要你跟宝玉,实在是委屈了你了。宝玉虽是个好的,可就是太糊涂了,在外头也立不起来,在家里,对女儿家又都一味的求好,也有些太过。在如今,还有那么个东西养在咱们家里,于你也是个糟心事情。”
“要不,咱们请人去林家试着说说?你看看,他这人虽好,可也有不懂事的地方,到底没父母管着,由他闹腾,有了个儿子还抬了个姨娘,那些高门之女怕是要退避三舍了。女儿啊,我还嫌委屈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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