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妹妹,她,她可安好?还咳不咳嗽?如今在家做什么呢?上回,三妹妹拿回来的诗,我看着,再没比那更好的了,我……”宝玉絮絮叨叨的说着,有些个语无伦次。
林靖没有搭腔,她能体会美好的初恋,也曾感动于这个。只是,初恋往往是伤心的。宝玉,太没有担当,而荣国府也实在是太乱了。所以,她无心成全这一份初恋。
大概是因为自己前路曲折吧,让林靖偶尔心软,也就站在这儿,听了半天宝玉的唠叨。她从宝玉的话中听出了这人的那些个用心,只是温柔体贴是好的,可若撑不起家,也是不行的。
林靖的一声不吭,让宝玉有些不知所措,忽然说到,“好兄弟,你今儿个这身衣裳,是妹妹做的吧?真好,什么时候,妹妹也能替我做一身就好了。好兄弟,你能不能替我带给话给妹妹,让她也帮我做一身。好不好,好兄弟,使得吧?好兄弟,求求你了,一定要帮我求求妹妹。”
林靖实在不知道这宝玉的脑子怎么又进水了,人家姑娘家,凭白无故给一个外男做衣裳?这是怎么亏他想出来的?
自嘲的笑了笑,林靖忽然对自己鄙视起来,好好儿的,搞什么心软,在这儿听了这脑子有水的家伙说了半天?人说是自取其辱,就是自己这样的,活该!
只是,现在的林靖也无意跟宝玉多纠缠,一大群人都在上头呢,而且大多还是混不吝的,若真是传上去一星半点儿,还真难收场。
林靖一抖袖子就要转身离开,可接下来一句话就让她钉在了当场。只听得宝玉道:“好兄弟,你也不用担心我不爱惜东西,凡是妹妹给的,我一定爱惜着呢,不信,你瞧!”
说着,就见宝玉从怀里掏出一方罗帕,凑到了林靖跟前。
林靖可不是什么真正土著,当然不会从那些物件上头看出是谁的作品,只是听着宝玉那话,就知道不好。克制着心中的担心,林靖面上故作清淡,伸手去拿那方罗帕,嘴里还轻松的问道:“妹妹给你的?让我瞧瞧是不是你骗人。”
宝玉原本是要让开林靖的手的,可听了林靖那句骗人,就有些赌气,反而把东西往林靖跟前一送,嘴上道:“当然是妹妹给的。我还骗你不成?你仔细点儿。”
林靖拿到手,稍微一看,针脚细密,绣的花样子也挺清新好看的,可关键是,这是一方旧罗帕,瞧颜色也只剩下五成了。想宝玉这凤凰般的荣府宝贝,身上大衣裳都不会穿这么旧的,更何况这些手绢包子等小零碎,可见真如宝玉说的,他是极爱惜的。
可,这是越爱惜,越有诟病,一个大家公子,身上揣着个旧罗帕!
林靖只拿着翻来覆去像是仔细再看,嘴里也轻描淡写的问道:“就这么块旧帕子?你身上那些香囊啊扇套儿啊,可还有妹妹做的?”
宝玉也一脸可惜,“身上是没带着了。都是些旧年的东西,我也想带着呢,麝月她们说,若佩着那些旧东西,被太太看见了,一定会责怪她们偷懒耍奸,让爷们家使旧东西也不知道做新的,说不得就一顿好打撵出去。我想着也是。再说我带着身上容易被那几个小子哄抢去了。不如好好藏着,闲时拿出来看着,一忆当时情景。”说着,脸上还真出现了怀念之色。
林靖听了这话,也不再说,退开一步,手上快动,就把这方罗帕塞自己怀里了。
宝玉见林靖这动作有些傻眼,愣了一下,才想起上前去抢,嘴里还嚷嚷道:“林兄弟,你怎么抢我东西呢。你日日跟妹妹在一起,要多少不成,偏来讹我的。”
林靖听着这人大声,心里气急,低声喝道:“噤声!”声音狠厉,到真让宝玉一愣,再一看林靖板着个脸,就有些害怕,声音是低下了很多,只是还在嘟囔着,“好兄弟,快给我吧,求求你了。”
“你是非得毁了我妹妹闺誉才开心吗?我可不信,你不懂这些!”林靖这会儿可算得上声音冷厉,只是压得极低。
宝玉抖了抖,只是还纠缠着,“我,我都仔细着呢,定不会让别人看到。”
林靖再不理他,心里只盘算着,还得想个什么法子,把黛玉那些旧物偷出来也好,烧了也好。林靖原本没在这针头线脑上上过心,可也真没想到宝玉脑子有水,会带着那些东西四处招摇。
不理宝玉,林靖转身就要走,只是一抬头,对上一双看好戏的眼睛。
那人就站在楼角处,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见林靖看过来,还轻声笑了起来,“我还想着,贤昆仲怎么出来了这么久,原来在这儿说话呢。”一边说着,这眼神在林靖和宝玉之间来回打着转,渐渐的,竟往那下三路去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东道的哥哥,游击谢鲸!
林靖就如看见个死耗子摊在眼前一样,一下子就被恶心到了。
那谢鲸却还在说着,“贤昆仲这算是联袂逃席啊,非得罚酒三杯。”说着,又笑了一下,这次笑容中,却带着几分轻佻,“要我说,回家关上房门,什么话,说不得?难道说这在外头。。。。。。”
这拉长的声调,还有那别有用心的遣词造句,忽然让林靖明白过来,终于在心里暴骂了一声粗口,草!
林靖沉下脸,黑得不能再黑了,快步疾走,到了谢鲸跟前,也不再客气,“不胜酒力,在下这就告辞,还请谢大人转告一下令弟,说我林靖失礼了!”说着,脚下不再停留,就这么扬长而去。
林靖黑着脸一路回府,心里真是厌烦,这口气是一定要出的。
心中有着股子迫切,行走自然是匆匆,看着自家的府门,林靖忽然重重的嘘了口气,真好,到家了。家里,还有人等着自己!
当下扔下马鞭,疾步往内就走,进到正房,也不回自己屋,直接就进了睿哥儿那头,也不管让才掩起襟口的奶娘一声惊呼。
睿哥儿才吃了奶,这会儿正仰躺着榻子上吐泡泡呢,听着响动扭头过来,正好看见林靖一头进来。小孩儿就蹬着腿儿冲着林靖咯吱一笑,拍着手就要翻身坐起来。
林靖抢前过来,一把抱起睿哥儿,也不管身上的酒气,就冲着睿哥儿脸上叨上一口,冲鼻而入的奶香气,让林靖烦躁的心一下子平复了不少。林靖就此一路冲着睿哥儿粉包藕节的小胳膊儿,小手上轻轻的含咬下来,热烘烘的鼻息,惹得睿哥儿扭动着滚圆的身子,咯咯笑着不停。
奶娘一时无措,可这才吃饱的小东西怎么能这样逗弄,回头要是吐了奶,又是自己的罪过,可闻着大爷身上的酒气又不敢劝,忙一手掩着衣襟也顾不得扣好,就悄悄退了出来,直让人快寻了王姨娘过来。
碧草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先听得大爷回来了就要出来接,又赶上奶娘那边的小丫头,就忙忙过来,一边听着奶娘说话一边就进了屋,只见林靖已经不再逗弄睿哥儿了,只是抱着孩子斜靠在榻上,把头紧贴在睿哥儿的肚子上。
碧草上来就说到:“大爷这是怎么了,一声酒气的就来抱哥儿,也不怕熏着哥儿,他才吃了奶呢。”碧草知道哥儿耗了大爷多少心血,若真惹个不妥,大爷定会极后悔的,才这样不管不顾。
林靖也突然意识到,自己回来,外头的衣裳没换,又是酒气又是飞尘,还有汗气暑气,真真是不妥,忙抬手把儿子往碧草身上送,嘴里自嘲道:“还真是喝多了,一点儿自持都没了。”
等碧草抱稳了,林靖这儿才撒手,站起身来,看着儿子哦咦了两下,才吩咐道:“让奶娘仔细看着,等下再给哥儿好好擦擦。今儿个醒神些。”人就往外头走,复又想起什么,对碧草吩咐道:“给洪氏二两压惊,告诉她,这回很是妥当,才刚那样,就该以睿哥儿为重。”
说着,自己一打帘子就出了门。
等碧草这头把事情安排妥当又急赶回屋,就见大爷没什么样子的斜倚在椅子上,身上衣裳还是没有换,连脸都好似没擦洗过。身前,两小丫鬟正合力端举着盆水,兰草正在绞着巾帕子。
兰草绞着湿温的帕子,就要往林靖脸上擦去,偏林靖一晃头,举了手,接过来自己擦着,然后再递回给兰草,并不让兰草挨上,来往绞了三回帕子,林靖才示意好了,让人下去,王姨娘留下。
兰草也不见异色,恭敬应了声就带着人退了出去。碧草过来,才要请大爷进去换衣裳,就见大爷从怀里掏出样东西,“你来认认。”
碧草看了下,就笑道:“姑娘的针线,怎么这样旧了您还拿着?”
林靖嗯了一声,闭了眼睛不说话了。碧草不敢惊动,只靠在身后轻揉着林靖的太阳穴。
林靖轻声哼哼了两下,好一会儿才拍了拍碧草的手,道:“好了,让林家福到书房。”自己却起身进了里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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