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大家族,贾史王薛,一荣共荣,相互扶持。
是这样的吗?是的。
只是,当某极端利益出来的时候,还会是这样吗?
更何况,如今说什么四大家族呢?薛家已经眼见着不行了,而原为四大家族之首、八公中占了两席的贾家,也已日渐凋零。反倒是史家,先是有了两侯,现在又出了位慧妃娘娘,娘娘还身怀龙胎。而那本是贾家原先念着的翻本的机会!
林靖手指点着桌案,细细想了一会儿,不由笑了起来,当初,她可就是用那送子的噱头,摆布得王夫人团团转的。所以,看来,不用多久,这四大家族里面就翻天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时候史湘云有孕,是皇上的恩宠,还是帝心冷硬?
只是那薛宝钗......若赶在这个当口进宫,倒真是危险与机遇并存啊!
林靖想了想,吩咐罄儿记着话,等回头家去时跟林来康提下,派人给史侯家送份贺礼,普通的就行。不送不行啊,金铮走的是暴戾路线,可林靖却没有这个本事,而且林家一向是书香门第,讲究着呢。
这不过是个小事,林靖提了下,罄儿记住了,也就完事了,手上的公务才是正经。
虽说所谓的赔款核算一事已经是完结了,可林靖手头的假借核算的查账还没有完结,只如今那个虚头做完了,林靖这儿也不能那么兴师动众的了。
这会儿林靖翻看了些个节略,眉头就皱了起来,正如前些日子看的,俸粮科的核算稽查,有几处不太起眼的地方,看着无关紧要,账面也平整,无非是多了好几处无关紧要拆借而已。为什么要有这样的拆借?
林靖看着那几条的发生日期,正是对南边用兵之时,不由沉吟起来,俸粮,开战?要是放在平时,大概根本都没有这几处拆借,可正因为打仗了……
林靖看了看这些东西,最终,还是合上了卷面。这些东西,都是在她来这儿之前发生的,如今账目也是平了,若是她把这些个翻出来,还不知道是扯出什么样的东西呢。新来者,来翻旧帐,侵犯了别人已经到手甚至消化了的利益,甚至还不知道这旧账背后的利益集团……怎么听,怎么都是这新来者在自寻死路!
林靖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本性,她来这儿,并不是做斗士的,所以为了还这些事情的真相而抛头颅洒热血,她做不到!
只是,她也不是同流合污的人。
所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让这件事画上句号,不,或者是休止符号。她来以前的,她一概不论,她走以后的,也是听任为之,只是她在这儿的一天,就不能让人在她鼻子底下伸出小黑爪。
林靖想得明白,又再次翻看了那些卷宗,把那几处都摊在了书案上,用指甲在下头细细的刻了横,然后,就让人把外头签房的一个老油子笔帖式唤作孔正知的叫了过来。
那孔正知立马就进来了,对着林靖行礼。林靖并没有起身,更没有让人坐,只是笑着问了这孔正知几个家常话儿,什么几时入武库司当差的,历任了几位武库司的郎中,各位前辈的办差行事上有何不同等等。
那孔正知眼中有些惊讶,只是很快的就掩下去了。只是这位不愧是老油子,就这些散漫无稽的问话,他都一个个的对答如流,甚至,还说了几个小笑话,来说明各位大人的不同之处。笑话很恰当,全是褒义,没有一点儿别的意思,却又能说明不同人的不同脾气。
林靖也像是听得很高兴,还轻轻敲击着桌案,桌案上的那几个卷宗,就这么大咧咧的翻摊着。
林靖注意到,那孔正知原本只是不经意地顺着自己的手看了下,然后就又看了一眼,再一眼,渐渐的,落在那上头的时间越来越长,说话,也开始干巴巴的起来,额上,尽然渐渐有汗了。
林靖原本只是看着这人是个老油子,想要点播一下替自己放出点儿风声去,可现在看来,却有些瞎猫死耗子的感觉。
林靖猛一拍桌子,掌沿,就正好压在那指甲缝儿划过的下面,就看见那孔正知身子抖了抖,汗,更多了。
“说这么些时候,孔大人也累了,唷,都出这么多汗了,倒是林某的不是了。”
“哪,哪里,哪里!”孔正知抖身应着。
林靖却笑着道:“孔大人说了那么多列位大人的,那我就说说我的。”
林靖盯着孔正知的眼睛,板着脸慢慢的说道,力求声音清晰,“我这人不管以前,只看现在。以前的事情如何,我不管,不过在我眼皮子底下,却不能容人这样的错儿。”一边说着“这样的错儿”,林靖一边像是无意的点着那几行。
孔正知眼睛也跟着林靖的手指尖来回移动。
林靖又笑了,“拖着孔大人说了这半天话,劳累孔大人了,这就出去吧。不过,还请劳烦孔大人替我跑个腿儿,替我把俸粮科的钱道明钱大人给找过来。”
孔正知连连摇着手说不麻烦不麻烦,然后跌跤似地忙着离开了。
林靖看着那人的背影,冷哼了一下,孔正知,钱道明,可都真是好名字。
钱道明可是没有孔正知来得那么快,这也是正常。
林靖看着钱道明泰然自若自持镇定的样子,轻轻笑了下,怎么总觉看好似有种假装的坚强?
是因为林靖新来?年轻?还是这手笔后头有更大的头?
只是,不管这人哪来的底气,林靖这态度也是要表达得刚刚的。看着钱道明,林靖的客气还是没有丢,让人坐下,然后自己却又把那卷宗推了推,正好能让这人一伸头可以看清楚。
等人坐下,林靖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行事方式了,只是笑着问钱道明,如今科里的事物可否忙碌,正忙些什么等等。
钱道明不知林靖深浅,见没有牵涉到那卷宗的事情,态度也挺端正的,有一句就答一句,有时见林靖不太明白,还要解释两句,正想着这位林大人到底是何意思,是不是也要分一瓢汤水,才故意对着孔正知说那些个话的?
正想要试探,就听见林靖道:“听钱大人的话,如今这些差事倒还算好。倒是前些时候,和安南那场仗,才让钱大人那儿格外辛苦了些。”说着辛苦,林靖终于在卷宗那几处上头轻敲了起来,这意思很明白的给隐喻出来了。
钱道明忙道:“不辛苦,不辛苦!”眼睛里却闪着莫名的神色。
林靖轻笑了下,“不辛苦?就这样?我还以为钱大人会说,‘都是属下职责之内的’这样的话呢。”语气甚是嘲讽,却是仔也不看钱大人,也不等人接话,继续道:“我却希望,我在这儿一天,就不要有这样的辛苦。想来,圣上也不喜欢看到这样的辛苦。”
林靖这话,其实已经是直白的威胁了。年轻?新来者?不管怎么样,林靖身上还有一份救驾的荣耀。圣上,就目前来说,还听得进林靖的话的,就比如说,这些日子隐约在传的,那个关于赔款的折子。
等着钱道明离开后,签房内变得安静无声。林靖闭了眼使劲儿往身后一靠,心中期望,这番暗示明示能够管用。
让随从进来收拾了一下,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林靖也无心继续耗在这儿了。
林靖出了衙门,上了马准备回府。一路走,林靖心里盘算着,今儿个,金铮一早就进宫了,比自己走得还早,今儿个皇帝新封妃,宫里必定也有些事情,想来他也不会在宫中久留,这会儿,大概是在家里等着自己了。
这样想着,心中就热了起来,不免有些急切,急着想回府,明明早上才见面的,现在竟然有些想念。而家中有人等待,更是让人欣然。
正想着快些呢,就听见有人招呼,“林大人,林大人!”
林靖住马,往那发生的地方看去,罄儿等眼睛更是厉害,忙在林靖跟前轻声地说道:“那人是百草堂的伙计。”
百草堂?白瑞还是汪修?
林靖停着,那伙计就急急忙忙的赶到跟前,先是一行礼,才说到:“我们爷眼睛真好,说是林大人,还果然是林大人。林大人,我们爷就在那边茶楼上头,看到您高兴着呢,只是脚程不快,先让小子下来给您请安,请您过去坐一坐呢。我们爷正下楼呢。”
林靖听着脚程不快这话,理所当然就认为是白瑞了,忙点头道好,“那就快些过去吧,省得你们爷上楼下楼的。”
那伙计忙笑着连声应着,一边快步在前头引着路,一边还回头奉承着林靖。到了那茶楼,还没进门,那伙计正回头对林靖说着好话,林靖一抬头,就看见汪修一瘸一拐的过来了。
林靖惊讶了一下,才明白自己想当然了,才笑着抢过去,“快别动了,修大哥这是怎么了?”
汪修摇了摇头,自嘲道:“昨儿个多喝了几杯,一脚踏空了,等回头弄支拐再加个酒葫芦,我也就成了铁拐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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