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少陵在朝中也算是出了名的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不爱权不爱钱。
当年也曾是名动京城的官兔儿爷,说的便是靠爬男人的床得来官位的男人。
那时,尚未有几个人晓得她是女儿身,暗地里的嘲讽污蔑,比之魏西如今,只多不少。后来慕少陵靠着自己的功绩,在民间赚了个滑稽的称号,青天大老爷,惹众官员哄笑了一月有余,便再没人叫她兔儿爷。
十一王爷案时,几乎所有人都晓得她女儿身的事情,所有人也齐齐瞎了眼,失了忆,无人再提及此事,也无人敢抱怨与女子同朝为官。
一方面是怕触及太宗皇帝的伤心事,一方面是在此事上,慕少陵做的太地道,于理于情感上,都没人能再说什么。
慕少陵还有个双面玉狐狸的称号,也甚是出名,之于旁处,狐狸一词实非好词,可若乃刑部大理寺此间之人,人人皆以此词为赞誉之意。
而这双面的由来,据说是原大理寺卿初次陪审慕少陵的案子,出来后问了一旁御史台同来的一位官员,“里间人当真慕寺正?吏部核对过否?要知世间之大,同胎生子之事并非罕见,双子一般长相也甚平常。”
次日,早朝,太宗皇帝扔下一折子,抿嘴笑问:“刘卿可是在大理寺待的不舒坦?是要朕调你去吏部核实夏商所有的官员资料吗?”
刘廷尉甚悲壮的站了出来,慷慨陈词道:“臣不敢,臣弹劾慕寺正实乃两位双生子,并非毫无根据,寺正于宫廷宴上作诗之事,皇上您可还记得?以臣多年审讯凶犯的经验,能在堂审时那般的人,绝非是个吟风作月之人!”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皆大眼瞪小眼,不知云云。皇帝最终给了廷尉几日的假,要他回去好生休息,目光充满了怜悯。
此一战,慕少陵成了名,也只是些虚名罢了。
大监此时便是打着这虚名,前来干扰聂优优沉思。“皇上,慕大人在偏厅审问道人,咱们是否要去旁听?双面玉狐狸的堂审您不是常说想听听看吗?”
聂优优听闻‘双面玉狐狸’一词,难得的没绷住,笑了出来。在他印象里,慕少陵此人应不是个重虚名之人,且一介大理寺官员,得这么一称号,不难不说有些沽名钓誉之嫌。
刑部大理寺官员比不得县衙郡府地方官,一般只会提调重大案件,难与平头百姓有所交集。且不说大理寺多数乃复审,便是开了堂审,也是三法司会审,陪审旁听人人是官,难有一人能被单独记住,甚至出了名。
遂屡见出了名的地方父母官,难见刑部官员受人爱戴,首先便是形象不好,可总有人爱往那窝窝钻。
聂优优对道观之事尚不能放心,起身随同大监走向偏厅,拦了欲从正门进的大监,让其引着自己从侧门进了去,拉了道屏风,坐在后面噙着茶,静静的听。
堂上已然开审,慕少陵并未像寻常的判官一般端坐案前,他只是在桌案旁来回走动,敛眉沉思。
一旁坐着王田与柳廷一二人,地上跪着一群白衫道人,哭哭唧唧,声音颤抖的喊道:“大人,与我等无关啊!”
慕少陵叹息一声,“本官似乎从未说过与你等有关啊!何故哭泣个没完,你们修道之人的定力何在?”
跪着最前排的无忧被触到了修道之人的尊严,回身怒喝道:“你们如今这般,成什么样子,修道修身竟怕起死来,还修的甚的轮回境。”
慕少陵无奈的摇了摇头,“本官从未说过要你们死之类的言语,何必自己吓自己?”
他此时已被这群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道长们哭晕了头,坐回到案前,小小的身子缩在椅子里,毫无威望可言,却又平白生出冷意。
半响,聂优优坐的几近睡去,慕少陵忽然冷笑一声,看着一个个膝盖跪的发麻,嘴唇冻的青紫的道人,“可是哭好了道长们?”
一片寂静。
慕少陵眯起一双狐狸眼又道:“哭好了就请各位道长先回去歇着吧,咱们一个一个来,无忧道长,您请先坐,莫急。”
无忧一身正气的起身,毫不客气的坐在了柳廷一身旁。
慕少陵轻笑一声,起身叮嘱衙役,看紧其余道人,不得私下有任何交流。说罢,也没什么架子,渡步坐到了无忧的对面。
聂优优想起在地道中的事情尚未同慕少陵讲过,也不知他有没有去问过子檀。他此时凝眉犹豫是否着大监上前低声转述给慕少陵,而慕少陵则极为开门见山的拿出一张画像来,递给了无忧道人,还甚为贴心的送上了一杯热茶。
画像如一块巨石砸进了两个人的心,一个是聂优优,一个是无忧。聂优优惊奇的是自己尚未告知慕少陵地道之事,他便知晓面具黑人与道观必有关系,而无忧的震惊,则是这画像之人,他甚是熟稔。
慕少陵将无忧的神色尽收眼底,默了片刻,又拿出了另一张画像递给无忧,这张便是劼褚那慵懒又气度非凡的面孔。
“看道长的神情,本官猜测道长应是无意隐瞒的,或者说是尚不知情,那不若我们爽快些,本官也不用大理寺的那套兜兜转转套话审问的弯弯绕,我来问你来答,清楚便是清楚,不清楚便是不清楚。”
无忧抬起头,神色犹豫,似仍在斟酌着该如何说。
慕少陵抬手打断了无忧欲张的口,“道长且听完,本官的问题并不很多,其中确有涉及汝道观名誉的问题,但道长须知,您若有意隐瞒,本官必定有其他方式能够得知,彼时有些事情委实没有余力再去照顾道观的方方面面,我想道长也是能体谅的,其实无论如何都是会被知道的,何必再浪费大家的时间,道长权且当来此做客,也莫要为难了你的师弟们。”
此时无忧早已没了先前的气势,低垂着眸子,“大人也不必费力的恩威并施,无忧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名誉这种东西,倘若道观都不在了,还有什么用,我等修道之人,岂会堪不破这般业障。”
无忧犹豫片刻,少顷,咬了咬牙,期盼的看着慕少陵,眼中晶晶亮,“只是,大人应该能理解吧,一个地方大了,总有顾虑不周,管不到的地方和人上,无忧只求大人莫要因一人,连累整个道观。”
慕少陵笑了,笑的气度翩翩,目光慈爱的看着无忧,如同在看自己的儿子,温言道:“相信我,只要你配合,本官不会为难你的师弟们,至于你说的连累道观之事,你也该相信,当今圣上并非昏庸无道之人,自是清明,绝不会冤枉了无辜之人。”
慕少陵此时目光真挚的睁着眼睛说瞎话,听的聂优优一头雾水。
他歪头问大监:“这就是双面玉狐狸?大理寺审案如此仁德纯良的?随随便便就可怜犯人,答应要求,岂非被人耍的团团转而不自知?”
卓大监佝着腰一脸尴尬,他顿了片刻,瞄了一眼屏风另一边的慕少陵,如同在宴会上一般自然,嘴角勾着浅笑,和煦的与无忧攀谈着。
他斜着眼睛瞄了半响,还是决定相信慕少陵,毕竟若只是虚套子,在上京混的了一时,如何混出这牛逼的一世?“皇上,慕大人大约是有自己的盘算吧。”
聂优优挑起一边的眉,打了个哈欠,闭目靠在椅子上,仿佛入了定。
大监偷偷摸摸的蹲在屏风前,凝神注视着一脸恬静的慕少陵,他端起茶水,润了润嗓子,正儿八经的开始了问审。
“这两幅画像中的人,你了解多少?”
无忧对上慕少陵似笑非笑的面容,紧张的吞了吞口水道:“这个人是昨日同你们一道来的人,是当今圣上。”
此话一出,柳廷一与王田俱是蹙紧了眉,盯着无忧。
因事关圣上,并不能由县丞前来做笔录,柳廷一便替了此工作,在一旁记录。
而王田,则是来威压道人们的,毕竟在轻泽,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但都知道王田是何人,只是此时不需要了。
“你是如何得知皇上身份的?”慕少陵语气依然不疾不徐,平平淡淡。
“因为龙神庙中的石像。”
“具体些。”
“龙神庙乃是仙师的一桩奇遇,仙师幼年时得福泽照耀,有幸见过龙神,并得龙神照拂,传修道之术,那龙神庙便是出自仙师之手,我们这些从小被领上山的关门弟子,每日需前往龙神庙清扫烧香,是以很是熟悉这张面孔。”
无忧顿了顿继续道:“一日,仙师与外云游归来,途中恰巧与当时的太子打过一个照面,便同我们说,龙神下凡了,定是要坐皇帝的,要我们多多造福百姓,以助龙神积攒功德。”
聂优优紧闭的双目睁开条细长的缝,入眼便是大监的大屁股撅在那里,甚是猥琐,他皱了皱眉,继续闭目养神。
慕少陵嘴角噙了丝冷笑,刻意的维持语速,柔和轻缓的道:“说谎,若真如你所言,每日必去龙神庙清扫焚香,何故那庙破落成那般!”
无忧猛的睁大眼睛,急道:“我没有说谎,庙破了,是因为师父说不能让石像太引人注目,会传出事端来,遂只命弟子清扫内部,外面则任其凋零破败。”
无忧解释后,长长叹了口气,之前他尚还游刃有余,此时被慕少陵毫无波动,平静柔和的语调逼的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法进行多余的思考,慕少陵问什么,他便回答什么,再无隐瞒欺骗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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