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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他虽然借了皇帝的手毁掉了阮家，却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能在漫天雪色中浑浑噩噩的向沈府奔去。

　　所幸他从来都穿的破败潦倒、生的面黄肌瘦，十分顺利的混在了参与遴选的乞儿之中。

　　仿佛天注定一般，他在最后一刻被家主选中做了龙鳞卫，位序升升降降，拖延了许多年。

　　周遭的讥讽嘲笑算什么，他能够日日都看着这人坐着马车出入，偶尔风卷起车帘，垂目看着书册的家主像是一朵柔软的轻云。

　　他就这样等着等着，每日都守在沈府的大门之前等待这云朵掠过他的世界。

　　终于到了他轮值沈府守卫的时候，他抓来水兔，又用早早置备下的鱼干调教好了虎圣人，最终得以更进一步，入府侍奉。

　　他一一谋划，步步为营。

　　他为的不是羲和交与他的任务。从接到任务的那一刻起，他面上平静无波，内心惊涛骇浪。他日思夜想，细细算好如何让家主从这个足以毁灭一切的漩涡中脱身。

　　后来便是霞州，墨州，素州，云州……他终于得到了这个人别样的重视和关心，成了他手边最亲近之人。

　　但他不曾想到，自己从一开始就走到了这个人的心里。家主的保护沉默又厚重，其实这个人是最为心软的。

　　就像现在，即便被骗，也只是将他丢下船罢了。

　　可是还不够。

　　所谓凄苦的身世，他对名义上的父母本就无所期待，自然也不会因此痛苦。

　　但他知道这份不幸，可以换来这人更多的心疼。

　　他所仰仗的，不过就是这份心疼而已。

　　不知何时起他要的已经不再这般简单……或许是从异国公主们入沧澜开始，他才发现自己想要的并不是这有限的关心和看重。

　　人本就是欲壑难平的东西，永远都有填不满的贪心。

　　他胆大包天，想要的是——家主的后半生。

　　*

　　鸿鸣抹了抹眼睛，嘶哑道：“家主……”他正要说些什么，却感受到一只手攥住了自己皱巴巴的衣领，耳边是一声气息不稳的质问：“玩够了？”

　　……？

　　沈渊嫌弃地拨了拨他乱糟糟的长发，此时手里的蠢下属像是一只丑的要命的凌乱水鬼，两个眼眶是通红的，下眼眶是乌青的。

　　分明是脸皮厚的可以砌墙的人，却总是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过去已经不好，就应当完完全全抛掉，再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以后。

　　亏他以为这人长了什么胆量跑了，结果仔细一看，还是以往软耷耷的蠢样子。

　　“怕什么？你是我沈明玄的人。除了我谁也不许动你，这一次记住了？”

　　“记、记住了。”鸿鸣被他拖在手里，面色苍白中带了一丝通红，呼吸又急又快。

　　“还有。玩够了……”沈渊随手将他甩到一旁去，招呼几个杂役带他去清洗，“记得回家。”

　　鸿鸣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急促的背影，许久才瘫在了地上，捂住了脸上的泪痕。

　　***

　　鸿鸣用澡巾和皂豆拼命地搓洗自己，确保身上没有半点海腥味后才穿上一身洁净的衣裳。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黑鳞戒指，取下来握在手心之中。

　　鸿鸣又进了熄了灶火的小厨房，取了新鲜的食材煮了一份蔬菜饭，又用内里加热炖了一小盅汤放在托盘上。

　　沈渊的房间依旧亮着灯。鸿鸣推门进去时，他正在专心的写着一份妃色洒金笺。

　　一笔一笔，逐渐落下了“沈氏云霏”四个字。

　　这是鸿鸣的母亲阮沈氏的名字。

　　鸿鸣不想多看，将托盘放在了桌角，食物的香气几乎瞬间就勾起了沈渊的食欲。但他依旧稳稳的写下最后一笔，才悠悠地吐出一口气。

　　“姐姐最爱妃色，也最爱海。”

　　但她与陛下一样，喜爱的东西从未能真正看上一眼。

　　沈渊将洒金笺和一只已经熄灭的白蜡烛封到一只扁方水晶匣中，再将水晶匣缚在了百晓生送给他的小型飞行翼上。

　　铁翼轻轻振动，带着这流光溢彩的精巧匣子飞向海心之中。

　　不久飞行翼的燃料便会燃尽，姐姐的魂灵也能一同进入大海。

　　阮家已经被羲和碾灭，姐姐留在这人世的，只有不肯认同她的鸿鸣了。

　　沈渊心中轻轻一叹，“鸿鸣，实际你母亲她……”姐姐的性情他知道，她绝不是不在乎这个儿子，只是太过顺从自己的丈夫。

　　还因为他那时太过年幼，没能给姐姐有力的依靠。

　　沈渊最终没有说下去，心中觉得这句解释既讽刺又可笑，便闭口不言。

　　错了的，到底是错了。

　　鸿鸣一样不发一语，只是将手心展开，里面是一枚幽黑的戒指。

　　“你捡了回来？”

　　“家主……这是霍光的戒指。”家主击杀了霍光之后，他见到尸体的手指上有一枚格外精巧的黑戒，便偷偷取了下来。

　　鸿鸣，霍光，与霍光地位相近的那个女人应该也会有，所以至少有三枚戒指。

　　“羲和竟然这般大方。”赏赐自己的鳞片，这可不似他睥睨天下的作风。

　　“……”鸿鸣斟酌了一番，才小心道：“蛟龙的幼年期很长，羲和还未完全成年，每过十几年都会结茧蜕皮。”

　　蛟龙本就是被挑选着繁育的，一条龙蜕上有无数存储着小空间的鳞片。羲和行事恣意任情，偶尔赏出去几个，就能换来手下的感恩戴德。

　　沈渊心中了然，听着鸿鸣细细地说戒指之事。

　　戒指的前任主人已死，自然任鸿鸣入内探查。

　　霍光在陆离楼中的地位极高，连戒指中的空间都要大一些，足有五丈见方的样子。内里有无数码放整齐的奇怪器物和物资，随便挑上一件就是价值连城的珍宝巧具。

　　“家主请看。”鸿鸣将戒指内的情况说完，便轻轻巧巧地送了上去。

　　沈渊接过戒指，将里面的储藏略略一扫，突然心念一动取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曾困扰了他许多时日的自行钟盘，一样是一段金属杆。

　　沈渊把玩着冰冷的金属杆，回想着那日陛下是如何带着难得的骄傲给他看这个所谓的“定情信物”，心中禁不住冷笑起来。

　　羲和可以将绝世珍贵的黑鳞当做打赏自家走狗的肉骨头，想必没什么宝贝能入他的眼。

　　而这种制式的“钢笔”，他在霍川的戒指里见到了许多，不是什么稀奇东西。

　　羲和竟然说他爱重陛下？呵，想来这份虚假的“情谊”，和这钢笔一样的廉价又不堪。

　　呵…

　　他随手将自行钟和钢笔一起捏扁抛入海中，又去看手心中的戒指。

　　鸿鸣轻轻地握住他的衣袖，怯怯道：“毕竟是个宝物，带着也方便些。”

　　沈渊略一思忖，将它放回鸿鸣手中。

　　鸿鸣心中一个激灵，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僵立了许久才听到这人慵懒的声音：“过来伺候。”

　　【小贴士】

　　妃色：设定是一种淡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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