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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雨水浸透了整个沧澜。
无数的水滴自天宇降落,一辆毫无装饰的马车在泥泞的道路上飞驰着,柏世俨面色苍白的倚在泛着泔水气味的车厢壁上,眼中含着温热的泪。
他们这样走了几天了?三天?还是五天?
连意识也随着大雨迷迷糊糊的,天地间的一切都像是被淋湿了般,令柏世俨的脑中满是混沌。
他逃走了……他就这样抛下陛下逃走了。从今之后他将不配用“柏”这个姓氏。
皇孙默默地想着,全身都在瑟瑟发抖,身边的月嫔为他披上一件避雨的蓑衣:“殿下饿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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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孙自宫中出逃的那日才知道,这个美丽的女子其实是陛下安排在宫中监视公主的暗卫,行五,但他还是习惯唤她为月嫔娘娘。
车帘被驾车的暗二猛然掀起,他的眉眼间攒动着焦灼和忧郁,他定定的看了马车中的皇孙许久,才轻声道:“小殿下,霞州已经到了。”
霞州是陛下曾经的封地,也是如今最为安全的州郡。
柏世俨动了动已经酸软的腿,下车时一个踉跄。足底是湿软的污泥,眼前是密密交织的雨帘,令他什么也看不清。
在这自空中流泻下的银白色的水幕中,一路上都一言不发的男子重重的跪在泥地上给他磕头,起身沉声道:“陛下交托给属下的职责已经完成。殿下,请饶恕属下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无法陪伴殿下左右。”他说完便霍然站了起来,向前来的方向奔去。
“暗二!”柏世俨又惊又惧,身旁的月嫔低声道:“殿下。”
“……”
“殿下,请让二哥去吧。”月嫔垂着眼睛,声音与雨声交织在一处,显得格外缥缈和嘶哑,“请让他去。即便是因此死了,也是他的幸运。”
皇孙仲怔许久,忽然抚开了月嫔的手。
“陛下将你交给孤驱使,你就是孤的人。”
“……是。殿下。”
“孤命令你……马上回紫州去。”皇孙看着穿着一身素色衣裙的女性暗卫,第一次没有为了自己的决定心慌或者犹豫。
“孤命令你——救出陛下,将陛下好好的带到孤的面前!这就是孤派给你的任务!”
“……”
皇孙猛然擦了一把满是水迹的脸,双眼通红地看着眼前同样泪水盈盈的女子。他已经长大了,遇到事情他不能哭,要沉下心来好好的想。
“可是……”
“孤已经十二岁了,孤有武功,有钱财,还有陛下赐给孤的弓箭。”柏世俨将背上的小巧弓箭取下来抱在怀里,忍耐着哽咽道,“孤能够保护好自己,你快去救陛下。”
月嫔对他深深地拜了拜,“殿下,保重。”
柏世俨重重点头,握着包裹和弓箭,一直到她完全自视线中离开才抹了抹脸,向霞州的城门走去。
城卫早就不知所踪,城墙上耸立的铁刺像是要刺破阴霾的天空一般,有一只毛皮湿漉漉的猫儿“喵”的尖叫一声,迅速跑远。
这曾经生满了红艳赤椒的丰饶热土死一样的沉寂,柏世俨轻轻跨过城门,踩着污泥踽踽独行。
耳边除了雨水砸落声,再无其他。
他的心咚咚地跳动着,走了整整一个多时辰,才在昏沉的视线中见到了一户农家。青瓦房篱笆架,架子上还爬着些蔫答答的菜瓜。柏世俨舔了舔唇,从靴子里拔出匕首,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篱笆架里有些家禽的羽毛,凌乱的铺撒一地,还有些未被冲掉的血迹。
柏世俨将手中的寒锋握的更紧,“有人吗……请问……有人吗?打扰了。”他轻声呼唤着,依旧听不到任何响动,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来。
如今正是天灾,天灾之后便是人祸。
看来这户人家是遇到了抢劫的马匪。柏世俨生怕恶匪折返回来,等了许久才垫着脚尖进了大开的正堂中。
正堂中浓郁的血腥气昭明此处发生了一场屠杀。一男一女两具尸首倒在桌旁,似乎是一对中年夫妻,二人都是被从后心处一刀毙命,伤口处漫出的大片血迹染红了石板地面。
“两位,得罪了。”柏世俨虽然在宫中接受最好的武学教导,却从未直面这样血淋淋的场面,只觉得悚然,“之后孤会将你们安葬在一处。你们安息吧。”
他定了定神,才继续向厢房内走,所有的房间都乱糟糟的,无数的大小物件散在地上,碎掉的瓷片比比皆是。
他潜入一个装饰着绣花纱的房间内翻了又翻,只在梳妆台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有些黑锈的银耳环。
“…………”他按着已经开始隐隐抽痛的胃,沿着满地的碗碟碎摸索到了这户人家的厨房。
厨房中倒没什么血迹,却如同被狂风过境一般,连锅灶之类的厨具都被搬空了。柏世俨翻找了许久,只找到一个恶臭扑鼻的鸡蛋,他捏着鼻子正要自窗户翻出去,耳朵却听到了一种轻轻的声响。
!!
他险些瘫在地上,下意识地去看正堂。
没有人进来。
他正要松一口气,突然又听到了一声!这次他听清了,像是指甲剐蹭什么东西的声音。
“……谁?”他抖着身子靠过去,却发现储藏杂物的角落里有一只落满了灰尘、结了蜘蛛网的破缸,缸上还扣着一只满是裂痕的锅。
柏世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手掀开了锅。尽管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骇的后退了几步。
缸里还有些水,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娘正蜷缩在里面,她的衣裳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凌乱的湿发上摇摇欲坠地簪着一枚花型银簪。
“你!”柏世俨看着她还在微微动弹的手指,确认她是个活人。
“我动不了了。”女娘不知在这缸中藏了多久,此刻下巴尖尖,面无血色,她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虽然有些溃散,里面的光却十分清明。
“爹爹,娘娘……”
“…………”看起来这女娘是这户人家的女儿,柏世俨见她这样虚弱,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小女娘似乎从他的沉默中知道了什么,抽噎了一下,无声无息的流了满脸的眼泪。
“小郎君,帮帮我。”她用尽力气想要站起来,却一下子脱力地坐回水中。
“小心!”柏世俨顾不得男女大防,上前将她抱出水缸。
好轻……这女娘的身子怎么这么冷……
“哥哥,哥哥在地窖那里,小郎君发发善心,帮我去看看。”女娘在缸中泡了多日,手脚使不上力气,她抱着柏世俨脏污的靴子,突然解开衣襟拿出一块东西来。
那是一块早就没了香味的油饼。
她抖着手掰下大半块递过去:“求您了,发发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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