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梨花诧异地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姿态闲适，席地而坐的女人，“如果你是曾经的我，又怎么会在我的斩魄刀里？”

　　女人将垂到眼前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轻声笑了笑：“我是曾经的你。或者说，我是你的记忆，这样是不是更容易接受了？”

　　“你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斩魄刀什么的和他们不太一样也是正常的。”她拍拍身边的空地，示意梨花坐下，“你当年学习始解时，进入的那个空间就是我制造出来的。你看见的都是你曾经记忆里的景象，那个在光明顶上舞刀的小姑娘也是曾经年幼的你。”

　　梨花的思绪又回到了那个在真央后山的时候，那天第一次斩魄刀构筑的内心世界的感觉似乎依然萦绕在心。

　　火光、废墟、残肢、鲜血……那种压抑沉闷的气氛不亚于她后来所做的噩梦。

　　“看起来，你似乎还没有忘本嘛。”看见了梨花脸上动容的神情，女人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我还以为在这个世界呆了这么些年，让你过的乐不思蜀了呢。”

　　“你之前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梨花紧紧盯着她问道，“你说的‘不该忘的东西’，还有‘等不起’，什么等不起？”

　　女人目光平静地看着梨花，缓缓地开口道：“你知道你之前是怎么死的吗？”

　　“大唐，安史之乱。”

　　女人清冽舒缓的声音好像一把钥匙，那些锁在梨花脑海深处的记忆突然间被彻底打开。那些梦中零碎的画面被一一整合，构筑成了一幅被血色浸染的长卷。

　　大唐天宝十四年，安禄山造反。

　　自那以后，人如传舍，鬼神敲钟。潼关一战，山河破碎，天策府十二万精兵血肉当涂。

　　“寂寞天宝后，园庐但蒿藜，我里百余家，世乱各东西。”

　　狼牙军一路自洛阳践踏至天策，后又南下往西，过枫华谷，长安沦陷在即。所过之处，宫室焚烧，十不存一，人烟断绝，千里萧条。

　　“百年家国，浊气云屯。为国为家，逐马征程，舍生成仁。”女人沉重的声音徐徐传来，每说出一个名字，眼中的光芒便更加明亮一分，“天策府、纯阳宫、万花谷、少林寺、七秀坊、藏剑山庄、唐门、五毒教、丐帮、长歌门，霸刀山庄，还有我明教。诛尽宵小，守我河山，死不足惜！”

　　女人的声音听在梨花的耳中，朦朦胧胧的，分辨不清。

　　一幕幕的场景从她眼前闪过，或壮烈，或愤慨，澎湃的感情萦绕在她的心间，让她说不出话来。

　　“出家人不可妄动杀念。”

　　“我悟道至今，只知人人当有赤子之心。佛祖守不住大唐的安宁，那便我来守！我意已决，自今日叛出少林……师门多年养育之恩，弟子来世再报罢！”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诛尽宵小天策义，长枪独守大唐魂。”

　　“去取西湖血铁及寒泉来，庄主令下，欲铸千柄兵刃。开武库，散钱财。令弟子襄助唐军，敢有叛国者，杀无赦！”

　　“我辈修道之人，本不该沾染凡尘。然而天下大乱，焉能冷眼旁观？传令下去，凡纯阳门下流落在外者，无需回山，当在滞留地守望相助，施药赠衣，救助百姓。”

　　……

　　女人俯过身，轻轻抹去梨花脸上的泪痕：“安史之乱之初，我明教方东归未久。”

　　“虽然在这之前，我门一直被中原所斥。但是天下大乱，即使明教远在西域，也不愿眼看苍生为反贼轻贱。”

　　“……所以我也上了战场是么？”梨花心头沉重无比，那些涌入的陈年记忆仿佛一座大山一般，让她喘不过气来，“然后我就死了？”

　　女人点了点头，目光悠远：“那次是我第一次下山，那个时候狼牙军已经打到枫华谷了，再往前一步便是长安城。师兄带着我们几个一同前去支援。”

　　“我们跟着残余的天策军，以及各门派聚集起来的义士一路拼杀，足足两个月，一直退守到长安门外。”

　　“……想起来了么？”女人温和地看向梨花。

　　梨花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沉闷地点了点头。

　　“天欲倾之国有殇，百战断头又何妨？”女人轻轻一笑，站起身张开双臂，将梨花抱住，身形淡去，渐渐与梨花融为了一体，“战乱还未结束，家国还未安宁啊……”

　　女人的声音渐渐消散在了空气中，梨花心里百感交集。像是打开了禁锢的枷锁，又像是压上了巨大的石头。

　　眼前的血色还没有完全褪去，那些战场上的厮杀和哀嚎之声依然萦绕在耳边。

　　“……我要回去。”梨花抹了把眼泪，在心里暗暗地下定了决心，“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找到回去的办法！”

　　早先消失的两把弯刀也渐渐出现在了梨花的手上，梨花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刀上的纹路。

　　“明王镇狱……如来悟禅，菩萨慈悲，明王斩魔。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原来是这个意思。”

　　围在放在战场上的结界也随着女人身影的消散而解开，夜一和浦原终于看清了场上的情形时，立刻闪到了梨花的身边。

　　“你怎么样了？”夜一焦急地查看着梨花的身体，“我把刀扔给你后，突然就被结界隔开了！我和喜助在外面用尽了方法也没能解开结界，发生了什么？”

　　“你的刀……”浦原则有些惊讶地看着梨花手上的斩魄刀，“已经变回来了吗？”

　　如果不是施术者主动解除转神体的效果，那就只有一种情况……

　　“嗯，我成功了。”梨花按了按腹部方才被捅出来的伤口，那个一分钟之前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眼下随着她和记忆的融合也消失不见了。她勉强地朝两人扯起一个笑脸：“她认同了我。”

　　……那个曾经的“她”之所以那么生气，应该是因为她一直没有想起那些重要的记忆的缘故吧。

　　明明有那么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做，却始终不能领悟梦里那些记忆的提示，悠闲度日。

　　现在完全恢复了记忆的梨花恨不得也把曾经的自己揪出来，好好地揍上一顿才能出气。

　　眼下她的思路还需要好好的捋一捋，才能规划接下来要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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