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时光倒流,不如说历史重演。
“我不明白,制造程汉有什么用?”
关仙儿很想笑,可是现在她满脸缠着纱布实在不适宜做太大的面部肌肉运动。
“周小姐,平心而论,你觉得林影漂亮吗?”
周幂点头:“他确实无可挑剔。”
“这么漂亮的人,难道不该被人追求吗?”
周幂愣住了,片刻,她说:“小姐,我觉得你在玩火,这,这很危险。”
“当然。”关仙儿低下头,满脸缠着绷带的女人看起来很恐怖。“我知道,从第一步迈出后,我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安全了。”
程汉被关在监狱里,高高的狱墙上拉着铁丝网,秦明月望眼欲穿地往里看着,她的目光怎么可能穿透这些墙壁。
负责审讯的人里就有关慕秦,这个从小就喜欢黏在她身后的小子,如今是审讯她丈夫的人。秦明月性格耿直,宁折不弯,可是这一次,她必须求于他了。
关慕秦点了一根烟,冷冷地说:“你也真够大胆的,这里是军统局的办公室,你一个共军家属竟然敢跑到这里来求情。”
“慕秦,你有办法,你一定有办法是不是?”
“秦明月,我想救他的话,一定能做到,但是这样做的话,我就完了,不要说前途,就是性命恐怕也保不住了。你是让我送死是不是?”
“慕秦……”
“我凭什么?凭什么豁出命来帮你?帮那个程汉?我跟他很熟吗?感情很好吗?秦明月,你给我一个理由。”
明月哭了。她抖动着双肩,哭得很伤心。关慕秦心软了,他上来搂着秦明月的肩,轻轻地拍打着,低声说道:“明月,你知道吗,我一直叫你小姨,其实我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你的亲生父亲姓林,是外公的战友,那年他牺牲前,把你托孤给外公抚养,名义上是母亲的妹妹,其实,你也不过是个大我五岁的小姐姐而已。”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番话,惊得秦明月瞪起眼睛来看他,却正对上一双炽热如火的眼睛和一张凑上来的湿润的嘴。
秦明月想都没想,抬起手对着这张脸狠狠地抽过去。关慕秦知道秦明月会打他,可是却没有躲,得不到她的吻,能挨一下打也是好的,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这一下掌掴打得很重,关慕秦嘴角都被打破了。他擦了一下嘴,囔囔地说:“看来你是不想救程汉了。”
“我想救!可我不会这么下作!关慕秦,你不是想抓共产党吗?好啊,来啊,我就是共产党,你来抓我啊!救不出程汉,大不了我进来陪他。”
关慕秦笑了,他左脚盘在右脚上,叉着两手轻松地说道:“小姨,你早知道我喜欢你,才拿自己来威胁我的是不是?可惜,你太天真了。事到如今,你还能跑得出我的掌心吗?”他站起来走上去,抚摸着她的头发:“你不是共产党,你是个女疯子,说的都是疯话,我已经给医院打过电话了,他们就会派人来。”
“你!”秦明月伸手要掏藏在背后的手枪,可惜,几天前关慕秦已经知道她有这样一把枪了。于是,身形小巧不占优势的明月被抢走了手枪,还被反手擒住,堵上了嘴,关慕秦说,即使是疯话也不要别人听见她说自己是共党。然后,他把她拷在椅子上,两手在她光滑的脸上蹭了好一阵儿。
“报告!”
“进来。”关慕秦收回手,皱着眉头背过身去,一脸的不悦。
“报告关长官,您要的车已经准备好了。”
“嗯,帮我把小姐送过去吧,关照冯院长,一定要好好对待她,她是我的小姨。”
“是!”士兵礼毕,上来拉着秦明月走了。秦明月嘴被捂死,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只是用怨怒的眼神看着关慕秦,目光冷得能结成冰。
门重新关上,关慕秦倚在窗边看着明月上了车被带走,他摸着下巴,目光阴毒。
“来人,准备一下,我要提审程汉。”
秦明月被打了镇静剂,昏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过来,第一眼就看见大姐坐在床边抹眼泪。她头脑很清醒,身子却没有力气,挣扎了一下,也没有坐起来。
秦太太看她醒了,把眼泪擦了擦,哽咽着说道:“你身子虚,躺着吧。”
“姐……”
一声“姐”,叫的秦太太眼泪禁不住流出来,她干脆也不要掩饰了,捂着脸大哭:“我造了什么孽,你是这样,偏慕秦又是这样。早知如此,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学堂。不去学堂,你就不会认识程汉,也不会被他给带坏了。”
“我没有带坏!”秦明月激动起来:“没有程汉也是一样!我为国为家,问心无愧!”
秦太太苦笑了一下:“好了好了,你们的道理不用跟我讲,讲了我也不懂。倒是慕秦,他说被共产党蛊惑的学生,一个个像充足气乱碰乱跳的气球,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半点不错。”
提起关慕秦,秦明月气哼哼回过头去。
“妹妹,你不要这样,什么都不念,念在慕秦对你的一份情意,该担待的也要担待。我是个做母亲的,俗话说,知子莫若母,他的心思,早几年我就看出来了,一直不挑明,实指望你们都大了,你嫁了人,他也认得女孩子,这份懵懂就过去了。谁知道这个孩子这么傻,傻得我这个做娘的看了都心酸……”
秦明月不耐烦了,她转过头打断秦太太:“姐!你胡说什么?”
“他杀了程汉。明月,是为了你。”
一道惊雷劈下,秦明月要说的话噎在嘴里,她呆住了。半晌,她喃喃道:“程汉?他死了?”
秦太太冷笑:“怎么?你还指望他能活着?真要是那样,一定是他背叛了你们的革命,背叛了你们的党。”
是,说的不错,秦明月耷拉下了头。“他死了,但是他死得其所,很伟大。”
“明月,很多时候,死是件幸福的事,活着才难。你知道吗,他们要对程汉用刑,还要用一种从美国运过来的针剂,据说,用了这种东西,没有人会不招认。就算是招认了,人也废了,一辈子都完了。就在用刑的前一天,慕秦,他,他杀了程汉,只用了一颗枪子,一点苦也没有受,也保住了他所谓的名节,他干干净净的去了,死得其所去了,伟大去了……”
“姐?”
秦太太泣不成声:“可是慕秦,他,他就脱不了干系,现在,他,他已经被缴械待查…..”
秦明月震惊了,到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爱还是该恨。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作孽啊……”
“据我所知,有一段时间秦明月跟阿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我一直想不通原因。秦明月是个顽固的赤化份子,对自己的理想忠贞不二,她也丝毫不爱阿公,为什么在得知了阿公杀害了自己的丈夫之后还能跟他相处的那么融洽?”
周小姐默默地为关仙儿削苹果,一道长长的苹果皮头到尾没有断,均匀的很好看。“也许,她想拉拢慕秦。”
“嗯,”关仙儿点头:“只有这种解释,可是看她的性格,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不要说阿公这样明白的人。”
“慕秦太爱她了。”
“是啊,”关仙儿把手伸进皮包掏出一沓资料:“但我还是觉得另有隐情,秦明月不会自己牺牲色相去拉拢阿公,那不是她的风格。”
资料里有一张发黄的照片,是程汉的遗体,在中美合作所的硫酸池里,刚被打捞上来的残骸。
半个月后,关仙儿第二次整形修复拆线,一层层纱布揭下来,露出一张明媚的面孔。她看见周幂脸上惊喜的神色,知道这次修整非常成功。
周幂递上一面镜子,关仙儿拿过来照了一下,左右转头看看,美丽的面孔看起来已经非常好了,但她好像还是不太满意。
“颧骨是不是有点高?”相书上说女人颧骨高是克夫之相,真正的秦明月可没有这么高的颧骨。
“大小姐,不能太吹毛求疵,现在已经很好了。”
关仙儿皱了一下眉头。她放下镜子:“这两天有什么事吗?”
周幂说:“正要跟您说呢,公司倒是没什么大事,倒是家里,兴松前两天出车祸了,人没有大碍,手臂骨折,在医院吊着呢。”
“兴松?”
“是。”周幂点头:“好像是酒后驾车还超速,当然出了事。”
关仙儿歪着头自言自语:“酒后驾车?不是借酒消愁吧?”
“什么?您说什么?”
关仙儿抬头看看周幂:“安排一下,先去公司,然后我们去看看阿公,小影影好久没见了,去看看他乖不乖。”
周幂神秘地笑了一下:“他不敢不乖。”
林影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悦,旁边的老人像哄一只小猫似得哄着他:“乖乖,把红枣羹喝了,我叫他们特地给你炖的。”
林影别过头,以示拒绝。
“又甜又香,怎么不合口味?”老人宠溺的笑着,亲自端着碗喂过来。
跟林影相处这么久,就算他从不说话,也摸清了一些习惯。林影不喜欢用碗吃饭,包子馒头就没问题,米饭就不喜欢,汤粥更是从来不碰。可是他偏偏就胃不好,医生还嘱咐了喝些粥养养胃。
老头子叫人变着法做各种各样的粥,味道有咸有甜有淡,可以说,总有一款适合你。可林影就是不喜欢,什么味道也不喜欢,于是老头子认为,这是林影使小性子呢,固执劲儿上来,非要他喝不可,林影勉强喝两口,跟喂药似得看不出半点喜欢,喝了就生气的躲开不理他了。老头子觉得,偶尔来点这种调调也不错,心情好的不得了。
关仙儿来的时候正碰上林影生气,躲在屋里不出来。关慕秦看见她好像看见救星,说道:“阿仙,你来的正好,帮我哄哄林影吧,已经生了半天气。”
“啊?这是为什么?”
“我逼他喝粥,就生气了。”
“哈哈,阿公,忘了跟你讲,林影不喜欢喝粥的。”
“可周大夫说,喝粥对他的胃比较好。”
“阿公,周大夫是中医,对林影你要找心理医生哦。”
“嗯?什么意思?”
“没啦,这件事说来话长啦。阿公,反正林影现在也不理你,不如现在我带他出去散散心,保证回来就不生你的气了好不好?”
“……”
“怎么了嘛,这都舍不得?”
“鬼丫头!”
“谢谢阿公。”
关仙儿带着林影去了一家高级餐厅,她眼睛扫了一遍菜单,问林影道:“牛排可以吧?”
林影点点头。
应侍微笑着说道:“关小姐,今天有奶油小蘑菇汤,要不要来一份?”
关仙儿看了一眼林影,笑着说:“不用了,谢谢。”应侍点头退下了。关仙儿两手交叉托着下巴,盯着林影看了好一会儿,说道:“我们现在更像姐弟了不是吗?”
林影没有说话,事实上,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自从喝下那种药,他就发不出声音。关仙儿不需要他说话,关慕秦也是,周大夫第一次来看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如果想医治,不是没有可能恢复,但是,没有人这样做,连尝试也不曾有过。
只有当个哑巴,才更贴近秦明月的形象。这对林影有点残忍,但也时时刻刻提醒他,这里的主人不需要林影,需要的只是秦明月。
关仙儿问了一些老头子的情况,觉得一切还都在掌握中,点点头。她对林影的表现也比较满意。
“你知道程汉吧?”
林影点头。
“周小姐向你说过是吧。程汉是秦明月的丈夫,是她心爱的男人。他是被阿公杀死的。关于这件事,我始终觉得,是阿公心里的一块心病,倒不是说他对程汉心怀愧疚,而是因为这个人,太姨婆跟阿公反目成仇……”
当时,秦明月的身份已经暴露,党组织也停止了跟她的联系。她在关慕秦安排的疗养院里过了一段时光,这段时间,是她跟关慕秦关系最缓和的一段时间。也许,两个人都打算着感化对方,拉进自己的阵营。
但是,有一天,突然有人冒着巨大的风险跟秦明月联系了。
她叫何林,是秦明月的学妹,现在在明光日报做记者。她听说秦明月在这家疗养院,就过来探望她。
秦明月许久没见熟人,见到何林非常高兴,两个人说了很多。
其实从一开始,何林就断定秦明月没有叛变,她如果叛变的话,城北一代的同志是不可能侥幸的。但是出于谨慎,她还是一再试探。当她得知秦明月妄想把关慕秦拉拢过来的时候,她有些愤怒,她压低的声音有些嘶哑:“你是程汉同志的遗孀,怎么能糊涂到这种地步?那个大魔头要是能弃暗投明,相信撒旦都能去当上帝了。”“我实话同你说吧,这次来找你,就是组织上已经决定要刺杀关慕秦,而你是最理想的人选。”“你难道不知道是他杀害程汉同志吗?”
“他杀程汉,是怕他受刑啊。”
“怕他受刑?”何林冷笑着说:“秦明月同志,你可太幼稚了。我们中美合作所里潜伏的同志传出可靠消息,这次几位被捕的同志,无一幸免,都受到了极重的刑讯,而程汉同志更是惨烈。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秦明月发着抖,颤巍巍道:“不是关慕秦一枪打死的?”
“哈,一枪打死?关慕秦这么说吗?告诉你,他是被关慕秦这个魔鬼,用大锅活活煮死的。尸体被扔进硫酸池销毁。我们的同志亲眼看到的。”
秦明月傻了,她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家姐跟自己的同志,该相信谁。
一把小口径手枪放在她的手上,何林不容她考虑,下达了刺杀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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