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绯白眨眨眼睛, 心酸的觉得, 孩子都是会长大离开自己的, 能陪伴他一辈子的, 大概就只有自己的媳妇儿了吧。
想到媳妇儿, 就有些头疼, 到底怎么和刘氏与秦灵槐解释这件事呢, 毕竟这么些年。
星星的家人也从没有主动找上门,江家几乎没有人能想起,星星其实不是江绯白与秦灵槐生的孩子。
再说星星的眼睛, 几乎与江绯白如出一辙,见过他们父子两人的人,看见他们之间的相处, 几乎都会下意识的觉得, 他们是一家人。
江绯白心里叹气,还要硬着头皮去解释, 这种事情, 不可能瞒着一辈子, 更何况现在已经瞒不下去了。
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咬咬牙, 江绯白也只得自己去了。
这几年, 星星的学问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了,朝堂上的大事小情,江绯白几乎一件件带着星星去分析过。
朝廷中的勾心斗角, 他们虽然身在北疆, 但是每天都在接触。星星现在缺少的,就是亲身去体验一番。
但是,江绯白希望,在星星进入朝中大臣视线之前,让他去切实的体验一番民间的疾苦。
毕竟星星自从来到江家,江家的日子也是蒸蒸日上,就没有过过什么苦日子,要说真正接触底层百姓。
大概就是跟着江绯白在庄子里种地了吧。
但是江家庄子的那块土地的肥沃,以及江家庄子上种地的农民的富庶,远不是正常百姓可比的。
因此,江绯白打算让星星在还有一年多的时间里,跟着江绯染去体验一番,见世面也好,体验民生也罢。
就当是给孩子最后的放纵,以后回京,就再也没有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了。让兄弟两人一起去,算是成全两人这些年的兄弟情谊。
在去后院见自家媳妇儿和母亲前,让人将写了好几日,但是一直犹豫不曾发出的折子,八百里加急送进宫中。
希望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今上不会大发雷霆吧。
事实上就是,太上皇要去南方游玩儿,江绯白要送两个孩子去南方,两人知道对方的意图后。
私下里一合计,就联手瞒着今上,完成了一举三得的事情,唯一不高兴的,大概就是今上了吧。
但是有太上皇在星星身边,想来大家心里还是很放心的。就是当今上知道这件事情时。
至于今上的怒火会对着谁发出来,就看谁倒霉,撞到这个枪口上了。反正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一个是今上的父亲,一个是以后的肱骨大臣,其中还有他唯一的嫡子。
最重要的是,几人都远在天边,就是想发脾气,也只能是他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了。
江绯白不负责任的想:不管今上有多生气,反正当他知道自己精心养育的儿子要叫别人父亲时,谁理解过他的心情?
当星星和阳阳两人真的要出发时,两人反而没了之前几天的兴奋,阳阳有些眼泪汪汪的看着自家爹爹娘亲,还有家里的一众惹人烦的弟弟妹妹。
星星看刘氏对着他欲言又止,只当刘氏是不舍得他和阳阳离开,闷闷不乐的与阳阳和大家道别。
“奶奶,星星和弟弟会每五日就给家里写信的,您别担心,明年过年,星星与弟弟就在京城等爹爹,到时候,我们一起回来。”
刘氏听见星星这么说,在一想到他的身份,心里更加难过,眼泪就忍不住的掉下来。
心里想着:傻孩子,这一回出门,以后就回不来了,就是有机会回来,一切都不一样了啊。
看着这个几乎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刘氏爱怜的摸摸他的头。
“好孩子,奶奶知道,就是一时舍不得你们两人,奶奶让你爹爹经常给你们写信。”
星星听的莫名有些难过,闷闷地应是。
阳阳抱着秦灵槐,眼泪汪汪的,“娘,我与哥哥不在家,您和爹爹不要只惦记着妹妹,把我们二人忘了,要经常给阳阳写信啊。”
秦灵槐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给阳阳擦擦眼泪,板着脸吓他。
“既然如此,那你留在家里,让哥哥一人出门好了。”
这话一出,星星紧张的看着阳阳,“弟弟,咱们说好了,要一起去的。”
阳阳擦擦眼睛,“不行,阳阳答应了的事情,不能反悔。大不了阳阳经常给您和爹爹写信,多送些好物件儿,这样,你们也不能忘了我的。”
江绯白叹气,出趟门像生离死别一样,以前家里的皮孩子哪一个出远门,不是家里的管家送出门的。
最多当天家里谁在家,就出门送一送。
只需要在出发前一天晚上,大家一起吃一顿践行饭就算完事儿。
看看今天的场面,家里大大小小全部一起上阵,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二位是要上战场呢。
“好了,时辰差不多了,抓紧时间赶路吧。”江绯白看星星和阳阳要是没有人催促,能腻腻歪歪的与每个人在道一次别。
这里上上下下好几十号人,磨磨蹭蹭的,马上就能到中午。
刘氏在送走两个孙子后,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她的心头宝小月亮每日在刘氏面前逗趣哄刘氏开心,刘氏的精神头还是不好。
江绯白知道,刘氏不是因为两个孩子去外面游历而难受。是因为知道自己付出心血,照料长大的孩子,一眨眼的功夫。
就成了别人家的孩子,而且以后还不能经常见面,就是见了,也是君臣有别的一天。
怎么能不让她伤心。江绯白能理解这种心情,因为他当时的感觉,与现在的刘氏一样。
刘氏在私下里,悄悄与江绯白夫妻抱怨:“怎地就是天家的孩子,这要是随便哪家的,老婆子我都能厚着脸皮,让孩子继续住在咱家。”
“再不济,我拼着不要这张老脸,让星星在兴庆府定个娃娃亲,那和是咱家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江绯白一听,刘氏这是真的伤心了,要不然,平日里刘氏顶着那张三十岁的脸,家里孩子都说:“奶娘您自称‘老身’好奇怪啊,您一点都不老”。
因此刘氏是不会在家里自称什么老身,老婆子之类的。
但是江绯白也没阻止刘氏这种大逆不道的诋毁天家的话,只等刘氏发泄完了,才拍拍刘氏的手。
“娘,星星是今上的孩子,也是咱家的孩子,咱们得为了孩子的将来打算,这话今天就咱娘三,说过之后,就埋在心里吧。”
“咱们与星星都清楚,咱们是一家人,等明年,外人也会认为,咱们与星星是一个阵营里的。”
秦灵槐有些叹息,“就是不知道星星以后知道了这个事实,会怎么难过呢。”
江绯白摇摇头,“星星那小子精着呢,这些年,外面有心人的传言,说他不是咱家孩子的话还少了?他怕是早就有想法了。”
“只不过,咱们一家人的感情到底怎样,大家心里都有数。再者,这些年,他应该从功课里看出了些门道。”
“等太上皇与星星在南方相逢时,他老人家会慢慢透露给星星的。再者,就算是我与书院先生尽力教导星星,但到底少了一些真正的帝王之术。”
“让太上皇将缺少的这一课补上,有一年时间,足够了吧。”
秦灵槐仍旧有些伤怀,“好在,皇后这一胎,生的是个公主,对星星来说,算是唯一的好消息吧。”
秦灵槐说完这话,三人沉默无语。江福站在院子门口守着,一动不动,下人远远地避开这间主人家的院子。
枯黄的树叶被风一吹,轻轻的从树上落下,佝偻着腰的福管家伸手接住这片叶子。嘴里喃喃道:“秋天到了啊。”
这之后,江绯白与秦灵槐刘氏三人,几乎每天都能收到来自星星与阳阳的信件或是新鲜玩意儿。
尤其是阳阳,才九岁的孩子,一下子到了外面,又紧张又兴奋,每日里见了什么新鲜事,都要详细的写下来,让人送回兴庆府。
星星自觉作为哥哥,要给阳阳起个带头作用,就按照之前说好的,每隔五日,让人给家里送一封信。
只是江星宇小家伙的信,要不是厚厚的一封,顶得上阳阳的五封,大概更有说服力。
江绯白见着状况,哭笑不得。让人将两人的信装订起来,抽时间亲自写了一个《南方见闻录》,刊印在定北书院的大字报上。
随着“曹操送”的渠道,一起发往大景各处。
后来,这本见闻录看的人多了,江绯白让人编纂成册,单独售卖,同时在定北书院那越来越像回事的报纸上连载。
星星和阳阳被江绯白的这一波操作惊呆了,后来,江绯白忙的顾不上,让家里人直接和两个孩子商量。
然后,两个小家伙大言不惭的用“定北闲人”的称号,紧张又兴奋的亲自捉刀,自己动手润色。
开始了“定北闲人”长达三百年的神秘人生之路。
原因嘛,就是一年后,星星回去当他的太子去了,哪里还有时间和机会继续写,阳阳就在伤心难过之后。
继续没心没肺的去游历了,不仅写了《南方见闻录》,后来还有《中原见闻录》,《北方见闻录》,更甚者,还出了《海外见闻录》等一系列地理游记。
当然,这不是江星辰一人完成的。
在江星辰不能继续悠哉的在外游玩时,江绯白觉得“定北闲人”就是一笔贵重的财富,作为定北书院的一项可以继承的财富,后来有这方面志向的学生。
就可以继续用“定北闲人”这个称号继续写那些各种见闻录。直至延续了三百年。
“定北闲人”前脚写了各种见闻,后脚定北书院的学生就组织人实地考察,然后继续出一本《南方见闻录习俗鉴别》,《北方见闻录习俗鉴别》。
把当地有些会害死人的习俗在《鉴别》里写的清清楚楚,比如闪电不会两次击中同一个地方,再比如人在十分寒冷的时候,用雪搓身体,身体会渐渐回暖这种谬论。
然后详细的写出,对于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处理。
还肯定了一些当地处理蛇毒,预防风寒的土方子,明确表示是十分有用的,将之写在《鉴别》一书中,有些还请有名的大夫加以改良。
将改良过后的方子也写在里面。
总之,前后两本书都是十分有用的好书,渐渐地有了固定的读者,这种方式,也在定北书院延续了三百年。
刚开始外界完全猜不透“定北闲人”那多变的笔风是因为什么,各种猜测在那个圈子都有。
最接近事实的猜测就是:“定北闲人”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体。
后来,作为“定北闲人”的开山鼻祖的星星,在他漫长的皇帝生涯中,闲来无事,下旨嘉奖了“定北闲人”为百姓做的益事。
可惜的是,当圣旨到达定北书院的时候,“定北闲人”在外游历,不在书院。
传旨公公满脸和气的对当时书院的院长说:“陛下说了,‘定北闲人’不在也无妨,朝廷的心意到了,让天下读书人知道就好。”
定北书院当然没人敢出来接这份圣旨,书院里谁不知道,那第一代“定北闲人”,其实就是今上他老人家自己。
这已经是定北书院大家都知道的秘密了。
作为知情人之一的江星辰,在皇上对面坐着,两个美老头喜滋滋的吃着葡萄。
“大哥,您最近是不是太无聊了,这种自己给自己写嘉奖圣旨的事情都能做出来。”
皇帝萧默宇随意的吐出葡萄皮,不雅的翻个白眼儿。
“父亲带你们在海外圈占那些黑人的领地,我可是听说了,你们玩儿的很是愉快,这次要不是我连下了十二道圣旨,你敢说你自己会回来?”
“父亲如此,你与月亮如此,自从奶奶走后,父亲与母亲已经三年没有回京了。”
“都是江家长大的孩子,父亲怎么就如此偏心你们,我说让父亲带我家那两个不成器的孩子一起去玩儿,顺带教教他们。”
“父亲以前多会教孩子,你家的,月亮家的,那些叔叔伯伯,弟弟妹妹家的,哪个不是父亲教导的?”
“怎地到了我这里,我话才说了一半儿,父亲转头就走,一走就是三年,连以往给我写的亲笔信都没有了。”
……
作为六十岁老头子的江星辰听着皇帝萧默宇絮絮叨叨的话,只想打瞌睡。想着临行前,自家爹爹的叮嘱:
“阳阳啊,你大哥就是闲的发慌,为父看他的来信,这就是一个人太无聊,才做出如此拍脑袋的行为,为父一把年纪,就不长途奔波,回去被他烦了。”
然后,作为全大景公认的最风流、最神秘、最深居浅出的美老头,江绯白江大人,拍拍自己傻儿子的肩膀。
“所以啊,你就替为父跑一趟,星星他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等他唠叨够了,你在回来,爹爹在这岛上等你啊。”
然后笑眯眯的背着手去那海边,和已经是老太太,却依旧优雅的秦灵槐两人,一起装模作样的去钓鱼去了。
鬼知道,那片海域,真是一条鱼都没有,几个重孙子怕两位老人整日里钓不上鱼,导致心情不好。
最终想办法,让人在那片海域里悄悄放了好几大船的鱼。
于是江绯白与秦灵槐在钓鱼一个月后,终于钓上来了第一条鱼。
两人相视一笑。
“阿姐,你说,这些傻孩子怎么能这么傻?”
秦灵槐的鱼竿在一旁随意搁着,她整个人悠闲地躺在一旁的躺椅上,喝着重孙女亲手做的饮品。
笑眯眯的说:“大概是以为咱们两个真的老的不中用了吧?”
江绯白把刚钓上来的一条鱼,从鱼钩上取下来,随意地扔进海里,继续收拾好鱼饵,慢悠悠的开始垂钓。
“既然这样的话,听万里说,南边海岛上发现了红眼睛的家伙,让几个小家伙去一趟吧,那岛上可不像北边的海岛上尽是一些冷冰冰的银矿。”
秦灵槐稍微有些兴趣,喝一口饮品,顺手给一旁的江绯白也喂一口小重孙新寻来的零嘴,“发现了什么?”
江绯白咽下这不甜不咸,十分不合他胃口的零嘴,撇撇嘴说:“都是香料,听说,那岛上土著盖的房子在下雨天,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
“万里他们刚发现的时候,准备一把火烧了房子,在那里种菜呢,结果第一间房子着火时,那味道,啧啧。”
“后来找了懂行的去看了,那附近几个小岛上,都是香料。”
想了想,补了一句,“十分珍贵的香料。”
江星辰想到这里,就忍不住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想他孙子都已经成家了,还要被自己爹爹赶来听自家大哥唠叨。
真是幸福的负担。
这边萧默宇还在喋喋不休的念叨,江星辰终于从回忆中清醒,又听了小半盏茶时间,忍无可忍,决定给自家大哥来个狠的。
要不然以大哥这愈加唠叨的性子,指不定要把他留在京城多长时间呢,他可是想着赶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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