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过去了, 见秦灵槐还是这副冷冰冰的脾气, 想来, 江绯白也没少受秦灵槐的气。
江绯白觉得皇帝突然对他投来的眼神有些奇怪, 似是好奇, 又似是同情, 让他一瞬间觉得皇帝莫名其妙。
秦灵槐带两个孩子去给皇后请安, 留下江绯白和皇帝在养心殿商议事情。
在皇后处,几人见到了早早的等在那里的星星,星星一边陪自己的新妹妹玩耍, 一边和皇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从开国至今,为了避免外戚干政,就没有一个有深厚背景的皇后, 也是萧家的底子厚, 从开始就不需要靠姻亲巩固皇权。
所以,每位帝王的后宫, 虽然也有利益争夺, 总归都不严重。因此, 自星星回来的几个月里。
虽然每日给皇后请安, 也陪着妹妹佳静玩耍, 但是双方都清楚的知道, 她们彼此之间的关系并不亲密。
皇后心里也很着急,她已经不年轻了,生下佳静已经让她的身体大受损伤, 加上皇帝的后宫, 从来不缺年轻貌美的女子,她已经很难在有孕。
因此,皇后十分想和自己的这个儿子亲近起来。但是星星的做法,又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皇帝又私下里告诫她,不许动歪心思。
皇后也知道,后宫的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中,听了皇帝的告诫,也只能干着急。
这么些年来,后宫不听话的妃嫔及其家人,静悄悄消失的也不少,就算刚开始她没反应过来,几年下来,总会慢慢明白的。
对于皇子皇女,皇帝做了决定,她就没有反对的权利,当初把孩子送出宫如此,近日又接回来也是如此。
因此,就算心里在不开心,也只能高高兴兴的接见秦灵槐一行人,还要看着自己儿子和秦灵槐像一家人一样,几人在那里开开心心的说话。
她不紧要大方的赏赐,还要微笑的看着这个自从回宫后,就沉稳有度的儿子,这会儿激动的邀请那母子三人。
“江夫人,等会儿您带着阳阳和月亮去东宫一趟,小王准备了一些小玩意儿给两位弟妹,还请您不要嫌弃。”
秦灵槐看上座的皇后脸上的笑容已经快要僵硬了,在看看挤眉弄眼,以为没人发现的三个孩子,心里无奈的叹气。
嘴上还要微笑着回应:“既然殿下如此厚爱,那臣妇就不推辞了。”
两个孩子也有模有样的给星星行礼,“谢谢太子殿下。”
秦灵槐见三人更像是把这当作一种角色扮演来玩儿,心情不禁的有些沉重。
几人离开皇后的宫殿,在太子东宫里,星星将人都赶出去,红着眼睛看秦灵槐。
秦灵槐无奈,星星这孩子从小懂事,照顾弟妹,尊敬老人,认真读书,所有的事情都做的很好。
就连他不擅长的武学,也跟着林随波老先生认真的在学。因此,江绯白与秦灵槐对星星就格外疼爱些,因为他太懂事了。
现在看着这孩子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心里也很难过。
秦灵槐伸出双臂,笑看着星星,星星害羞的摇摇头,心里的委屈也消失了大半。
以前在家里时,星星要是遇到让他难过的事情,秦灵槐就伸出双臂看着他,他自己就冲进秦灵槐的怀抱。
后来,星星慢慢的长大,就认真的告诉秦灵槐夫妻二人:“以后,不能随便亲亲抱抱,也不许动手动脚,像捏脸摸脑袋这种事,在外人面前就不能随意做。”
秦灵槐和江绯白也答应了,但是私下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星星决计不让秦灵槐抱他了。
为此,怕秦灵槐伤心,还认真的对秦灵槐解释过:“书院里的学长说了,男孩子长大了还离不开娘亲,会被人笑话的。”
因此,星星看秦灵槐还一如既往的对他,心里的委屈就自然而然的消失了。
秦灵槐好笑的看着他,上手将星星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脑袋动手揉乱。星星在弟妹面前维持的形象终于崩塌了。
着急的唤秦灵槐:“娘亲。”
没等秦灵槐纠正星星的叫法,月亮听见星星叫自家娘亲,从见到星星开始那种莫名的气氛就消失了。
围着星星开心的笑:“大哥,你不是说有好东西留给月亮吗?快点拿出来,最好多拿一点,等会儿月亮让爹爹搬回家,全部给哥哥存起来。”
等江绯白傍晚来东宫接人时,几人已经在东宫愉快的吃了午饭,又吃了下午茶。
月亮正像是在家里一样,神气的指挥下人将东西小心地打包。江绯白定睛一看,好家伙,至少能装三马车。
星星还在一旁殷切的给月亮拿来果汁:“来,月亮你就别管了,那些自有下人去打理,先喝口葡萄汁,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月亮闻言,就着星星的手喝了一口,停顿半刻,认真的对星星说:“哥哥,这葡萄汁味道没有咱家里的好。”
说完,还同情的看着星星,“哥哥,你留在这里,连美味的葡萄都吃不到了。”
星星一脸赞同的点头,“就是啊,宫里的葡萄确实没有兴庆府的美味,妹妹你看大哥这么可怜的份儿上,真的不打算留下来陪大哥?”
身后伺候的小太监心里已经对这一家人的身份,有了大概猜测,眼观鼻的站着。
对太子殿下与这家人的相处方式,他表示受到了撞击。这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大概是不会相信的吧?
月亮一脸你好无聊的表情看着星星:“别以为我不知道,东宫可不是谁想留下就能留下的。”
然后在星星一脸不开心的表情中,继续说:“奶奶说了,爹爹在兴庆府时,就越来越受小娘子欢迎,月亮要盯着爹爹,免得有小娘子想沾着爹爹,给我做后娘。”
星星和一旁无聊的翻画本子的阳阳听见,两人快速的对视一眼,想起以前他们两人的经历。
秦灵槐也不在意,对于婆婆这种时不时就拿自家相公打趣的行为,这些年见到的不要太多,她已经很习惯了。
和喜公公站在一起的江绯白,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走进里间。
几个孩子见江绯白进来,快速的奔向自家爹爹。江绯白走到星星跟前,拱起双手作揖:“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星星要阻拦的动作没有江绯白的行动快,只好任江绯白行完这个礼。江绯白抬起头,笑看着星星。
直到看的星星眼眶泛红,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摸摸他的头,笑着说:“平日先生怎么教你的?”
星星感受到来自江绯白手心的温度,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笑着点点头:“先生曾经说过,顺势而为。”
然后,两人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感觉,不需要多言。
等江绯白几人带着几辆马车的赏赐回到家时,京中关于太子殿下之前养在兴庆府江家的消息,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甚至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五年前,江大人回京述职,带着他家的两个孩子去逛春风楼时,我就见过那两孩子。”
“现在想想,虽然长大了些,可不就是太子殿下与之前住在东宫里的那孩子嘛。”
这么一说,就有更多人找来从兴庆府那边过来的人,将江家两个小少爷的画像画出来。
等画像出来后,大家想否认,也没办法,因为画像上的人,可不就是实实在在的太子殿下。
一时间,关于江家与太子殿下的关系,被传得扑朔迷离。
大家最相信的,就是当时的皇帝陛下十分看重江绯白,才会将皇太孙交由江家抚养,因为江绯白是当时的皇帝陛下为将来选定的宰辅。
现下,江绯白的才干和能力也得到了朝臣的认可,加之他现年二十六,年纪轻轻,在磨砺几年,就是真正的宰辅人选。
这些都证明太上皇老人家当时的决断的正确性。
等现任皇帝上任,依旧对江大人信任有加,才会让太子殿下继续留在江家。
事实证明,皇帝陛下的决断也没错,江家将太子殿下教养的很好。
现在大家唯一担心的,就是江家与皇家的牵扯太深,于朝政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还有众人最想不明白的,就是皇家为何将好好的太子殿下,要养在外面,这实在是让人很费解。
就在众人一边百思不得其解,一边努力和江家搭上关系时,江绯白这边却是过得津津有味。
江家的大门紧闭,每日里拒绝了无数想要搭上江家这条大船的人。因为江绯白正无奈的看着家人风风火火的搬东西。
原因嘛,就是皇帝陛下在册封江绯白为定北伯时,顺带的在京城的朱雀街上,也给江家赐了一座伯府。
之前因为江绯白本人不在京城,府里也就只有宫里送去的一些下人在打理。
自从江绯白回来后,伯府那边的几个管事就卯足了劲儿的收拾,每日里来江家的宅子催促江绯白搬家。
虽然江绯白一家在京城住不了几天,但是,以江绯白现在的身份,确实不适合住在这边的宅子里。
也就任由这边的人折腾。
这次过来帮忙搬家的,只有江家族中的年轻一辈,其他的人,一律被江绯白拒绝了。
尽管如此,以江绯白目前在京中的势头,那就是他不出现在人前,但是京中到处都是他的传说。
江家搬进朱雀街的定北伯府不过两个时辰,上门恭喜的人络绎不绝。
大部分都是这些天递拜帖被江绯白拒绝过的,来之后只是放下贺礼就走。这些人家,把贺礼登记造册,以后还礼就是了。
至于真正的大家族,是不会做什么没有眼力见的事,让家里得用的管事带人亲自送上贺礼,江家请人进门,客客气气的喝杯茶,双方就心知肚明。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中,到底有多少人家,其实暗地里和江家有利益往来。
沈映康在江绯白对面坐着,拿着管事送来的册子仔细观看,好一会儿,才对江绯白说:“要不是看到这册子,弟弟是真想不到,这京中卧虎藏龙,人才辈出啊。”
江绯白挑眉看向沈映康。
沈映康咳嗽一声,“就比如这吴大人,前段日子,听说逛花楼,还被自家儿子给撞上了,一时引为笑谈呢。”
“谁能想到,他那儿子,竟然和吴大人一样,是个芝麻馅儿的汤圆,内里黑着呢。”
说到这里,沈映康挤眉弄眼的看着江绯白,“大哥,这吴大人和吴大公子都是跟咱家私下里有来往,但是看情况,他们是瞒着双方的。”
“而且目前看来,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握对方的根底,要是到时候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会怎样啊?”
江绯白笑笑,也不多做解释,“你在仔细看看,还能看出什么?”
沈映康听了江绯白的话,盯着这本册子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从吴家大公子的贺礼清单中,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物件儿——福寿延绵桃花酒。
这福寿延绵酒,是江绯白几年前在家里酿酒时,给其中几坛桃花酒取的名字。
桃花酒很少用这种名字的,要不是后面特意写明了这酒是桃花酒,很难让人注意。
因为当时刘氏身体不适,坐在廊下看江绯白与家里的几个孩子一起酿酒,江绯白就将那几坛酒埋在府里的一棵桃花树下,然后取名福寿延绵。
知道这件事的人,确实不多。
沈映康惊讶的看向江绯白:“大哥,这吴家大公子是咱们的人?”
江绯白点点头。
沈映康脸色有些尴尬,因为这吴家大公子表面上是靠着他爹,在礼部谋了一个闲职,整日里就爱斗鸡走狗。
那人曾经还与沈映康发生过冲突。
沈映康干笑两声:“大哥,吴家大公子演技精湛啊,哈哈。”
江绯白知道自家弟弟在尴尬什么,也不点破,伸手递出另一本册子,沈映康疑惑的接过。
江绯白认真的说:“这是咱家在京中的关系图,从今以后,你要做到心中有数,这册子看完就不能留了,就在这书房里看着,我让那个万里安排人守着。”
然后又拿出另一本册子,递给他。
“这是近些年家里收集的关于沿海和海外的资料,你有空多琢磨一番。”
沈映康听江绯白的意思,是把京城的事情全权交给他来处理,虽然心里很有压力,但是他并没有拒绝。
这些年,官场上的事情,一直是江绯白一人在承担,他才初步接触,就能体会到其中的艰难。
为此,他很愿意为大哥分担压力,所以,他郑重的拿过那册子,在江绯白微笑的眼神中,留在书房努力将那册子牢记在心里。
江绯白走出书房,吩咐人守在书房外,“无事不要进去打扰四爷,书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
里面都是江家的秘密和心血,确实该谨慎对待,还是让四弟在书房里消化吧。
离开小院子,想起最近的事情,多到让人头疼。
找到林万里,两人寻找了一个四周空阔的暖阁,摆上几个小菜一壶酒,吃吃喝喝的,就把事情说定了。
“万里兄,你虚长小弟两岁,你也知道,小弟一直将你当大哥看的,现在还是要问问你的想法,想不想安定下来?”
江绯白喝口酒,若无其事的拿起筷子,连着吃了两口小菜。话说,酒这东西,真是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啊。
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对于这种味道感觉平平,尽管坊间一直有传言说,江绯白江大人是个会品酒,也爱酒的雅人。
林万里看江绯白的样子,也没有先回答江绯白的话,端起酒杯一口喝干。斜眼笑看江绯白。
“真不知道你这样,是怎么酿出那等烈酒的,话说回来,京中的酒,还是没有咱们兴庆府的够劲儿啊。”
江绯白才不在乎林万里的揶揄,继续给林万里满上,自己却是一口都不沾酒杯了。
“我说过,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许有些人天生就不适合安稳的过日子,以前为了义父和山上的那上千号人,为了生存,才留在山上。”
“这几年,哥哥我过得很开心。”说着,又美滋滋的喝了一口酒。
江绯白点点头,“这一年,你们已经收服了沿海的一小半海盗,那年后,你与杏仁儿还是回到那边去吧。”
林万里有些惊讶,他也就直接问出来了,“你不是说,想让我们留在京城吗?”
江绯白也不否认,“你也知道了星星的身份,本来是想,要是京中的环境不好,你们留在这里,也算是给星星的一点保障,但是前些日子我进宫与陛下详谈一番,星星的处境还算不错。”
林万里有些开心,他不否认义父教给他的本事,加上他们手中的资本,可以在京中混的不错。
但是他更加喜欢外面广阔的世界。
“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吗?”
江绯白点头,“陛下的意思,应该是想肃清沿海的海盗,重新开海禁,看来是势在必得。”
“咱们家之前收留了不少南边来的,会造船的匠人,你们一起带着过去,地盘还要,这船嘛,也要开始着手准备了,我会给羽书先生写信的,书院里那些孩子,也是时候放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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